在我年幼的時候,因為家庭變故, 曾經一家三口在母系家族的三合院裡寄住過幾年。我們住的是邊緣的房間,在父母為家庭生計奔波期間,一家人受到多少家族漠視和檯面上下的輕蔑對待,我就不細說了。當時只有一件事我還印象深刻,就是夢見袋鼠。
「你們工作也很忙,就不好意思找你們」,媽媽每天除了張羅家裡三餐,就是趕做家庭代工;只偶爾停下來掉幾滴眼淚。
那時候適逢5 月,我跟爸爸晚上也加入家庭代工,全家坐在茶几前邊看電視,邊熟練地將塑膠康乃馨分好、組裝、放進袋裡。有一晚我胡亂轉台到Discovery,節目正在介紹袋鼠的生態。
小袋鼠胚胎成型後,必須離開媽媽子宮,以胚胎狀態在肚子上艱難地爬行,前往媽媽的育兒袋。這段路程約一公尺,也是袋鼠成長過程中最危險的一公尺。
那晚我夢見媽媽穿上一件袋鼠布偶裝,把我放進她的育兒袋,在一片無邊的荒漠中蹦蹦跳跳地飛快前進。荒漠中不斷冒出長著人臉的仙人掌、蜥蜴甚至是蠍子;牠們的長相都是我母系家族成員的模樣,數量越聚越多,終於將我們母子包圍。
奇怪的是我並不恐懼,反而跟媽媽一起戴上了拳擊手套,像打電動似的把牠們節節打退。被拳頭打飛的人面生物們像漫畫人物般表情扭曲,然後一路飄向遙遠的天際。我就這樣一直揮一直揮,直到突然被搖醒。一睜開眼,我躺在床上,陽光燦爛,媽媽催我吃早餐。
在餐桌上,她聊到家族成員們有一次出遊,幾輛車在公路上為閃躲突然竄出的老鼠,追撞成一團;大家都沒有大礙,只是幾乎每個人都因猛然煞車,撞得鼻青臉腫,修車加上包紮的時間,恐怕得晚半天回來了。想到那像卡通般的場景,一家三口在餐桌上竟笑了起來。
沒過多久,爸媽就在外縣市找到了工作,搬離了三合院。現在我畢業後也出來做事,有時仍會想起那晚關於袋鼠的夢。同事們問我放假想去哪裡玩,我都笑說等存了錢,要帶爸媽去趟澳洲,去看真的袋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