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在國際新聞上屢見伊朗的大學生和民眾不顧政府的強力鎮壓,冒死在各地示威抗議因未戴頭巾被警察逮捕致死阿米尼的悲劇。此時觀賞女導演瑪莉雅姆莫卡達自編自導自演的伊朗電影《贖罪風暴》,在沒有言論自由,女權低落的伊朗,她借著遺孀為冤獄而死的丈夫申冤的劇情,向政府抗議。
片中她還兩度摘下頭巾露出頭髮,突破髮禁,表達了女主角心情的重要轉折,挑戰恩仇邊界,悲柔的控訴堅定而有力。
女子頭髮是丈夫專屬
女子露出頭髮,在生活中不是司空見慣的嗎?但在伊朗視女子的「頭髮」為性感的象徵,嚴禁國小以上的女性在任何公開場所露出頭髮,頭髮就像貞操一樣專屬於丈夫,不能被別人看到,以免誘人入罪,否則會遭其國內數以千計的「道德警察」逮捕嚴懲。而電影是在公開場所放映,因此伊朗電影中的女性角色在任何時候都必須披著頭巾上鏡頭。
伊朗的人權問題向為國際詬病,根據國際特赦組織公佈 2021年全球有18國家執行579件死刑,執行死刑數最多是伊朗的314件,(因中國死刑執行數列國家機密,無法統計),我國雖未廢除死刑,但去年執行死刑的人數為「零」。
導演揭死刑弊端
伊朗的死刑罪名甚多,包括殺人、強姦、通姦、販毒,甚至藉以打壓政治異己,以槍決、絞刑、斬首進行,由於死刑多,不乏冤錯。
在沒有言論自由的伊朗,導演只能運用各種巧妙的手法暗批,例如2020年得到柏林影展金熊獎的《無邪》,是導演穆罕默德拉素羅夫秘密拍攝的四段故事,把職業劊子手和被徵用為執刑者的軍人,對照出不同的心境及人生際遇,影片獲得國際大獎卻在伊朗禁演,導演被限制出國甚至後來判刑入獄,無法親自到場領獎。
電影《無邪》劇組及導演女兒(中)領取金熊獎。
人命只值18萬
而《贖罪風暴》片頭一開始就以祭典中的白牛暗喻待宰的人犯,描述女主角米娜在丈夫被依殺人罪槍決後,生活飽受困頓與歧視。政府官員突然通知殺人兇手另有其人,宣告將依慣例賠款了事,賠款換算台幣僅18萬。政府官員甚至冷漠地依可蘭經解釋即使有人因誤判而死,也必是上帝的安排。
而不甘心認命的米娜奔走各機關,希望得到政府道歉,夫家不但未幫助,卻只顯示了人心「與惡的距離」,此際陌生男子雷薩登門來訪欲還債,卻害她被房東趕她搬家,而雷薩處處協助她解決各種困境。
贖罪難逃恩仇邊界
五年來,一直愁眉苦臉一身黑衣的米娜,終於開始對人性恢復信心,一場女兒為她染髮的鏡頭,米娜摘下頭巾,首度露出笑容。而在得知雷薩痛失獨子,同情而收留他過夜,日久生情,一夜,她摘下頭巾,擦了口紅走向房間,暗喻她動情動心,卻不料後來得知雷薩正是當年誤判他丈夫死刑的法官,送暖的恩人竟是導致一切悲劇的仇人,最後截然不同的兩種結局,讓人為之低迴。
和所有伊朗電影一樣絕無男女主角牽手、親吻等激情畫面,但兩度露髮成為女主角心境轉折的重要提示,突破伊朗髮禁可能也是造成此片雖已入圍伊朗最大的影展Faja舉辦首映,但最後仍未得獎還遭禁演的原因之一。
電影「贖罪風暴」由伊朗夫妻檔導演貝塔什薩納哈(Behtash Sanaeeha)(左1)與瑪莉雅姆莫卡達(Maryam Moghaddam)(左2)聯合編導,故事取材自莫卡達父親冤死案的真實遭遇。
頭巾限制
我曾在2012年受邀到伊朗,參加這個伊朗歷史最悠久的Fajr international Film Festival的三十周年慶,我參加過坎城、威尼斯、釜山等大型國際影展,但在Fajr參展的經驗最為特別,參展的國際外賓被關在一個放映間,由早到晚被嚴格規定必須戴著頭巾,為期一週 「看到飽」的,全是主辦方選映的伊朗電影。
我發現這個長期被好萊塢電影醜化為恐怖邪惡的國家,實是擁有五千年波斯文化的文明古國,但「頭巾」限制,則充分顯示在政教最高領袖哈米尼的嚴苛管制下,沒有言論自由,女性更是人權低落。
伊朗電影的魅力
一周伊朗電影看到飽,讓我意外地從此愛上伊朗片。低成本的伊朗電影既無聲光特效,也乏羶色腥的情節,全靠刻畫入微的細膩劇情引人入勝,女演員不需費心力在髮型和服裝設計競艷,但憑一雙充滿感情、靈動的雙眸就能征服觀眾。
看不膩伊朗電影,但腸胃有點受不了千篇一律的食物,抽空結伴去外食,不僅隨處可見提醒女士「戴頭巾」的圖示,而我就曾兩度因頭巾不小心滑落立遭糾正與警告,領教其無所不在的道德警察力量。
Fajr international Film Festival頒獎典禮
限制不是創作者的敵人
去參觀伊朗的電影博物館時,其中展示著多位伊朗電影大師包括國際知名的阿巴斯的作品、照片。以及在國際影展奪下的桂冠,包括金熊、金棕櫚獎等。這些也充分說明了:限制從不是藝術創作者的敵人,打不倒他們的,總是使他們更強大。
伊朗導演拚著被判刑、禁止出境、禁止拍片,作品被禁映,仍前仆後繼用電影反應現實,千方百計在國際影展曝光,為時代寫下註解,贏得了國際影壇的敬重與肯定。但反觀這次頭巾革命中犧牲的生命,是否能喚醒執政者的良知,則有待觀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