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種語言,另眼看世界》

醒報編輯部 2020/05/27 08:56 點閱 6241 次

要了解一個民族的文化,語言就像是稜鏡,讓我們能夠從語言透析背後的歷史、文化、民族性、政治甚至宗教元素。

書中囊括全球使用人口最多的前20大語言。若將第二語言使用者也計入,這二十語能讓你與地球總人口的75%溝通無礙,而從中可以挖掘語言中超乎想像多樣紛呈的文化和歷史樣貌。

本書作者賈斯頓.多倫懂16種語言,並精通其中5種,研究語言多年,是眼界與學養俱佳的「語言學玩家」,而他不只學習外語,更試圖研究語言如何影響說話者所在環境中的傳統、民情、政治、民族性乃至思考方式與普遍世界觀等文化元素。

20多年前,我的英語老師告訴我,我最好不要學她的習慣,大喊「Oh my gosh」(我的老天啊),因為這句話有損我的性別表現。或許現在觀感已經改變了,但跟女性比起來,男性講了「難聽」的話,似乎仍更容易得到諒解。

很難想像一名女性說了「抓住他的那根」之後還能贏得總統大選。換句話說,英語也有一些因為性別而產生的差異。但在日語中,這些差異更加突出:它們涵蓋更多口語表達的部分,規定也更嚴格。

自古流傳的女性語言

很多日本人相信「女性語言」是自古流傳下來的現象,按著女人真正說話的方式形成,也自然反映出女性共通的特色,也就是女性的氣質。現代學者則提出論據,質疑所有的假設。

日語的女性和男性變體中,有些差異可以追溯到平安時代(西元794至1185年)。當時的女性必須避開從中文借來的詞,使用本地的詞。小孩跟年輕人也一樣,表示只有成年男性才有使用中文詞彙的特權,而中文詞彙就像英語裡從拉丁文衍生的詞,用在口語中會給人一種知識分子的感覺。

有很長一段時間,在關於女性語言的論述中,作者都會避開中文詞。用這些詞表示作者認為女性應該增加知識。另一個重要的差異則跟詞彙或文法沒什麼關係,可以算是語言或溝通方面的行為:平安時代的女性受到教導,不該口才便給。在理想的情況下,她們會喃喃自語,說出不完整的句子。

接下來的四個世紀是鎌倉時代(西元1185至1333年)和室町時代(西元1336至1573年),給上流社會的行為指南──教導禮儀和倫理的書籍──提出新的規範:女人最好不要說話,如果一定要開口,聲音愈小愈好。

這也符合儒家的意識形態,要求女性服從男性,女人開口說話時,很有可能會破壞家庭和整個社會的秩序。因此證明了:這些語言模式是規範,而不是學校沒教的行為。沒有人主張女性天生就很安靜,而是大家認為,如果她們學著沉靜點,對每個人都好。

皇宮中的新現象

在這個時代,尤其是從14世紀開始,在皇宮裡出現了一種新現象,在未來幾個世紀中都非常重要。在宮廷裡服侍的貴族婦人(歐洲人的說法可能是「宮廷侍女」)逐漸發展出她們專用的行話,很多詞改頭換面,甚至被新發明的詞取代,尤其是家居物品的說法。

來看幾個例子吧,MANJŪ(圓髮髻)縮短成MAN,SHINPAI(擔憂)變成SHINMOJI,KŌ NO MONO(醃菜)縮短了之後再重複,變成KŌ-KŌ。有些詞則用物品的基本感官特色來取代,前面加上o-,表示尊敬的前綴:冷水(MIZU)的說法可以翻譯成「冷啊」(OHIYA);鯛魚(TAI)則是「瘦啊」(OHIRA);紅豆(AZUKI)是「紅啊」(OAKA或AKA-AKA)。同樣會避開中文詞,例如KAJI(火)就換成AKAGOTO(直譯是「紅色的東西」)。

宮廷裡的侍女為什麼要把詞改掉,有好幾種理論──理由可能是保密、上流社會的婉轉表達,或溝通不同的方言──但事實卻是這種行話從宮廷裡慢慢滲入幕府將軍的宮殿和武士的宅邸中。

貴族也學了這種行話,儘管是「宮廷侍女」的說話方式,但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這比較像階級的標記,不分性別。在當時的文獻裡,有不少例子是男性用這種風格說話,包括僧侶和軍閥。

在其他地方,來自中下階層的男性人物會嘲弄和亂模仿這種上流社會的說話方法。後來的行為指南書也開始批評採用這種風格的男性,有一本書說「很可憎」但「很常見」。

別講道理

來自1687年的這段引言帶我們來到日本歷史的下一個階段,江戶時代(西元1603至1868),在這段期間,日本幾乎都處於鎖國狀態。這時上流社會的口語風格慢慢脫離了階級分化,變得跟性別有關,尤其在18到19世紀。

數百本新的行為指南流通到社會各個階級,制定比從前更複雜、限制度更高的規矩,非上流社會的女性透過這些書學會了語言的規範。還是要保持靜默和避開中文詞。但某些非中文的詞也要避免,例如SHIKATO(無疑地)和IKIJI(驕傲),看來是因為「確定」和「驕傲」被視為不夠女性化。

此外,女性也應該在講話時常用上面提過的O前綴和MOJI後綴,因為這些綴詞現在給人一種軟化的感覺,讓語言更陰柔:直白的GUSHI(頭髮)聽起來太嚴厲,因此該說OGUSHI。女性稱呼別人時不該用SONATA(你),應該用SOMOJI。

開始接觸外來世界

從19世紀末開始,性別化的語言來到新時期,日本已經開放並開始接觸外界,同時正在經歷快速的現代化。現代化的一項元素就是語言的標準化,此時的日語有相當豐富的方言變化;另一項元素則是引進男女平權的概念。然而,後者被解讀為「平等,但天生不一樣」,新的國語跟舊的一樣有性別區分。1879年的天皇敕令確實明確彰顯了日語會區別性別說話者的本質。

從19世紀末開始,性別化的語言來到新時期,日本已經開放並開始接觸外界,同時正在經歷快速的現代化。現代化的一項元素就是語言的標準化,此時的日語有相當豐富的方言變化;另一項元素則是引進男女平權的概念。然而,後者被解讀為「平等,但天生不一樣」,新的國語跟舊的一樣有性別區分。1879年的天皇敕令確實明確彰顯了日語會區別說話者性別的本質。

1886年,初等教育普及時,女孩跟男孩都是受益人,但官方的教科書不一樣。下面引述女生的教科書(1893年):「控制自己不要講話。刻意中性化的口語很沒禮貌。直接的口語有勢利感。女性的話說得好,就不該有刺耳的感覺,要輕柔而可愛,也不要講道理⋯⋯女性講話時表現出知識淵博和聰明的樣子,會特別讓人討厭。」

就詞彙和文法而言,女性的語言受到一個變體的影響,成為女學生口語,這種風格出自中學裡的菁英學生之口。儘管在18世紀末被批評為粗鄙語言,在幾十年內卻廣受接納,還被視為有女性化特質,且足以證明教育有了扎實的結果。

這種變體是自家的創新,無縫融入舊時的語言性別畫分,不久之後,日本社會也認為這種變體是日語中值得看重的古老部分,但事實上,根本沒有這種東西。

在這之前,文法書和教科書裡都沒有正式的日本女性語言,許多現代的特質都是近代(女學生)的發明,而很多舊有(宮廷侍女)的元素早就廢棄了。

優雅地活力十足

近幾十年來,日語確實少了很多性別上的區分。住在美國的語言學家長谷川陽子(Yoko Hasegawa)注意到過去25年來,在日本電影、電視劇和舞台劇中,女性角色用的語言變了很多:她們的語言現在比從前更有男性的特質。

為什麼?並不是因為女性想要占用更有文化的語言形式,因為傳統上來說,更優越的文化地位跟日語的女性變體密不可分。但就社會、經濟和政治來說,日本男性向來居於主導地位。征服男性的語言領域,並不是為了名望,而是為了權力。

儘管規範變得沒那麼死板,日語使用者卻更敏銳地察覺到有這種性別方言的存在。「一個不注意的話,就算無心,你隨時可能變得講起話來像個日本小女孩——或像個男人。」《日本時報》(The Japan Times)在2009年的文章說道。

小說家很聰明地用這些常規來傳達任人物的性別,讀者不假思索,就能發現信號——即使很多常規早就過時了。翻譯也不例外:美國女明星安潔莉娜•裘莉(Angelina Jolie)在日本報紙的訪問中就會說起女性的語言,哈利波特叢書和電影裡的妙麗(Hermione Granger)也一樣——不過在小說頭幾集,這種說話方式對她的年紀來說不太合適。

起碼,那些性別歧視到了極點的「行為指南」消失了——真的消失了嗎?嗯,內容改了,但社會語言學家中村桃子用關鍵字JOSEI(女人)和HANASHIKATA(說話的方式)搜尋線上書店時,她找到73個結果。

她分析了前7筆,都強調「女性可以改變說話的方式來增強吸引力,說出陰柔的女性語言,她會變得優雅、有智慧、美麗、快樂、有人愛」。她結論說:這些書和它們暢銷的成績證實女性的語言依舊非常有生命力。

《二十種語言,另眼看世界》簡介
作者:賈斯頓.多倫
譯者:嚴麗娟
出版社:臉譜
出版日期:2020/03/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