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貨公司周年慶,她習慣把整年的保養品一次購足,因為消費滿兩萬贈送蒸汽熨斗,她多買了一瓶茉莉花香的古龍水。起初聞,不覺得有何特別,回到家,掏出鑰匙開門,手腕上試抹的那道茉莉香,卻悄然勾動了她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當她洗完澡,又刻意地在胸前點了兩滴。
躺在床上,那被茉莉暗香所撩動的記憶,就從身體的細胞竄了出來,讓她無法安眠。
初遇茉莉花
初次與茉莉相逢,是他家的矮牆邊,枝椏間的潔白花朵,讓她沒來由地喜歡,只要花開,他就會瞞著他媽媽悄悄摘幾朵送她,她總是把花擱在水杯裡,凝神望著茉莉花在水裡游泳。
每到天熱,他就會找她一起去河邊玩水,膽大的她,不知不覺走到水流深處,踩到長了苔的石頭,腳底一滑,就入了水。不會游泳的她,手腳胡亂拍打,卻怎麼也站不起來。
是他救起了她,見她一動不動,急忙用學校教的方法,幫她人工呼吸,她咳出了水,救回了性命,卻也失去了初吻。或許因為這樣的親密接觸,她開始覺得尷尬,刻意跟他保持距離,即使他邀她寫功課,或是到她家找她玩,她都不見他,卻躲在窗簾後面望著他離去的身影。
隔年後,他全家移民去了美國,去機場前,他特意又來找她一回,她剛好跟同學去看電影,錯過了,只在書桌前看到他留下的一小袋曬乾的茉莉花瓣。不知怎麼的,她卻流下了眼淚,好像心底隱隱明白,他就此走出她的生活。
算不清,她是甚麼時候開始喜歡他,喜歡看到他笑,他皺眉頭,他咬嘴唇,他掠頭髮,他說話的聲音…,那種喜歡,彷彿在心裡撒下一顆紅豆,悄悄生了根。
***
茉莉香女孩
隔天上班時,經過同事身邊,有人拉住她問,「真好聞的味道,甚麼香水?」
她盈盈一笑,彷彿被窺知心頭祕密,有絲羞赧說,「茉莉!」
「很適合你耶!」同事笑說。
她之前也聽人形容她像茉莉,不像玫瑰那麼強烈、搶眼,應該是許多男人渴望娶回家的女孩。可是,那麼多年過去,卻沒有哪個男人可以在她心上駐足,也沒有人表達強烈意願要跟她過一輩子。
走進她專屬的理專辦公室,檢查了行事曆,上午就預約了四位客戶,希望可以有好的業績。幾年來,這個行業的競爭愈來愈大,除了銷售基金、貸款、債券,也要推銷信用卡、保險,反正屬於銀行的業務,一樣都不能少。
幸好,她除了固定的客戶,也開發不少新客源,在分行裡,她的業績始終排名前三。雖然如此,因為整體業績的不理想,總行派了一位經理來,希望可以創新局面。
心裡始終惦記
經理尚未到職,關於他的小道消息就炸了開來,單身、多金、高學歷、高顏值,只可惜已經有了未婚妻,未來的丈人就是銀行老總。同事卻說,「只要沒結婚,人人有機會。」
迎新會時,終於見到傳聞已久的經理,果然酷帥,即使有笑容,也是淺淺藏在嘴角。他那略帶美式腔調的國語,言簡意賅的說明他對大家的期許,她的眼前卻彷如一道閃電,這位經理的眉目之間透著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問起鄰座他的名姓,果然是他,矮牆邊種了茉莉的那位鄰居?
多少年沒見了,她興奮得渾身燥熱,當經理跟大夥一一握手致意時,她正要開口問他是否記得自己?他卻一臉淡漠的從她身邊走過。
是自作多情吧!都二十幾年了,他怎麼還會記得她。
關於他的點滴,依然不時傳入她的耳中。同事說他雖然留美,卻好老派,「現在誰不是每天早上下午一杯咖啡的,陳經理卻愛喝茶,而且是茉莉花茶。」
她聽了頗為意外,印象裡,他很念舊,小卡片小彈珠都捨不得丟,她送過他的一個杯子,雖然缺了口,他依然留著存放圖釘、迴紋針。這麼多年,他喜歡茉莉花的習慣沒改,為什麼獨獨忘了她?
那以後,她在辦公室刻意繞過他,即使偶然遇上,也是低頭走過,只要不見,她就不會想念,卻沒來由的心底抽痛著,以為太久沒有灌溉的相思早已枯萎,這才明白,長久以來沒讓男人靠近,原來是心裡始終藏著一個他。
聽說愛情回來過
她不斷跟自己說,死了這顆心吧!即使他記得,他也要跟別人結婚了。就這麼恍惚著走出銀行去午餐的她,卻突然被路過的人搶了皮包,她驚醒過來,下意識脫了高跟鞋,赤著腳去追,那人跳上機車,她依然繼續追逐,一邊大喊著,「搶劫,搶劫!」
就在拐角處,一輛黑色轎車橫擋在歹徒的機車前,駕駛座衝下來的人三兩下就制服了歹徒,把包包遞給剛好趕到的她,她氣喘吁吁地睜大眼,出乎意料之外竟是經理,他小時候學過跆拳,她嫌他野蠻,他當時卻說「這樣我可以保護你。」
她望著自己沒穿鞋的光腳,尷尬的跟經理說「謝謝」。
難得露出笑容的經理卻抬抬眉說,「你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喜歡赤著腳跑步!」
「啊?」她以為自己聽錯了,回過神來,忍不住問,「你…你還記得我?」
「我從來就沒有忘過你,我以為是你忘了我。」
她揉了揉眼角,想把淚水拭去,卻流得更多。時隔多年,他又救了她一次,而那如潭水般的眼眸裡,依然藏著她的身影,這一回,她決定不再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