蚊子比恐龍歷史久 防登革熱要了解蚊子-獨家專訪長榮大學教授陳錦生 (20150908 醒報人物現場)

醒報編輯部 2015/09/08 08:56 點閱 72262 次

主持人:林意玲(台灣醒報社長)
與談人:陳錦生(長榮大學教授)
整理:許瑋哲、蘇文生、劉德容

主持人(以下簡稱問):今天特別邀請登革熱與蚊子專家、台大昆蟲系的博士、曾任東海大學生物系系主任、也擔任過長榮大學的校長的陳錦生教授來跟大眾說明。最近這蚊子危害台南市,已造成5千個病例。請陳老師分析一下為何這波登革熱的疫情會如此嚴重?

陳錦生:這一波是由境外移入,從病毒分析來看,主要是從印尼帶進台灣來的埃及斑蚊。而這次的境外移入恰巧碰到前一陣子的颱風,導致人工器皿積水面積增加。主發生傳染的地點是在一個跳蚤市場,跳蚤市場內的孳生源很多,人又從各處來,被蚊子叮後就四散各處,所以傳染得很快。

【病媒習性改變】
其實台南市本來對登革熱的防治是非常有經驗的,為何還是有這般無法控制的疫情呢?主要是我們發現,這些病媒蚊的習性已經有所改變,導致以前防制疫情的SOP不太管用。

譬如說,原本清除孳生源就是最好的方法,根本不需要噴藥殺蟲。只要將跳蚤市場內貨櫃屋的積水都清除乾淨就好,但現在發現蚊子還是跑出來。後來才發現,原來這些蚊子跑到貨櫃屋的屋頂上產卵,因為貨櫃屋下雨時屋頂上有積水。一般來說埃及斑蚊只在室內活動,但是當埃及斑蚊發現沒有孳生源時,蚊子就會另尋他處產卵,就找了屋頂。

所以我一直跟台南市政府說,過去的SOP要改,必要時增加一些新的防護措施,因為蚊子也是動物,也會學習隨著環境改變棲息地。

問:剛剛討論到蚊子也會跟著環境而改變,請陳老師跟我們分析一下蚊子的習性,也就是人類再跟蚊子鬥智的情況下,必須要先了解牠的習性才行。

陳錦生:其實蚊子的歷史比恐龍還久,就像電影侏儸紀公園的故事中,必須從蚊子的血液中取出恐龍的基因來,所以牠們演化的歷史比人類久遠。

全世界的蚊子大概有3000多種,光是台灣就有130多種。但是台灣的130幾種蚊子內只有兩種會傳染登革熱:埃及斑蚊與白線斑蚊。

這兩種蚊子很有意思,埃及斑蚊只分布在嘉義布袋以南,而白線斑蚊則是全台灣海拔1000公尺以下都會分布,不過白線斑蚊傳染登革熱的能力比較低,埃及斑蚊比較高,所以這也是為什麼南部登革熱的疫情比較嚴重的原因。

很多蚊子是晚上出來活動,但埃及斑蚊與白線斑蚊卻是白天活動,所以登革熱其實要注意的是白天,而不是晚上。再來,其實登革熱是很好防制的,因為他的生態只侷限人工容器裡,如水缸、花瓶之類,有水的地方就容易孳生蚊子幼蟲。

問:剛剛陳老師說提到會傳染登革熱的是白線斑蚊跟埃及斑蚊,那埃及斑蚊大致分佈在南部,但是蚊子難道不會遷徙別處嗎?還是因為南部生態比較適合埃及斑蚊居住?

【溫度影響蚊子北遷】
陳錦生:我研究這個問題十幾年了。最大問題其實是溫度,埃及斑蚊比較怕冷。我以前也實驗過,埃及斑蚊13度以下就無法生存,而白線斑蚊可以忍耐到11度左右,有時候一度之差就會產生很大的改變。

但其實埃及斑蚊還是有機會到北部來,問題是牠沒辦法在北部立足,一到冬天,埃及斑蚊就耐不住寒冷。再來就是白線斑蚊的幼蟲會跟埃及斑蚊的幼蟲競爭相同的容器,在同一個人工容器產卵孵化後,藏在埃及斑蚊幼蟲體內的寄生蟲雖然可以感染白線斑蚊的幼蟲,但影響不大。相反的,在白線斑蚊幼蟲體內的寄生蟲會讓埃及斑蚊大量死亡,導致讓埃及斑蚊無法在北部生存。

問:兩種蚊子都非常怕冷,那如果在南部要防制登革熱開冷氣就好了?

陳錦生:通常埃及斑蚊在17、18度左右就不太活躍了,晚上埃及斑蚊本來也就在休息,所以白天才是他們的活動時期,但若白天開冷氣其實也很耗電。為什麼最近登革熱會盛行?其實是因為最近幾年台灣都是暖冬,冬天20度的天數變多,導致近期蚊子繁衍數量劇增。

問:陳老師最近有出席台南市登革熱的防疫會議,也討論到台南市防疫的下一步該如何進行?

【產生抗藥性了】
陳錦生:其實防治登革熱本是不需要使用殺蟲劑,只要把孳生源清除掉即可,但是當疾病流行時,埃及斑蚊只要一帶有登革熱的病毒,將終生帶毒。所以這才是為什麼要用殺蟲劑來撲殺這些病媒蚊,也因為現在蚊子數量很多,所以非常容易傳染。

之前我去台南市觀察時,也發現他們非常認真的在噴藥,但如果最後噴藥沒有用時,就要懷疑是不是蚊蟲已經產生抗藥性了。其實在沒有產生抗藥性以前就要趕緊換藥,以免最後蚊子都產生了很強的抗藥性,最後就會沒有藥可以撲殺蚊子。

問:那現在疫情似乎沒有緩和的現象,先前疾管署卻說疫情可望在9月底前緩和,對於這個說法你怎麼看?

陳錦生:這說法太樂觀了,只要氣溫沒有下降,蚊子沒有被撲殺的話,登革熱還是會繼續傳染。今年全球升溫,全世界的病例報告大概有5.5萬個病例,也比去年同期多。而台灣疫情的重點在台南,當然各地也有零散的案例,目前全台只剩台東沒有傳出病例。如果在一開始有病例出現時能控制得好,就不會蔓延。

那台南市這次有幾個狀況,第一剛好碰到跳蚤市場,人多且登革熱散布的快,第二就是藥劑的藥效可能要檢討,還有噴藥究竟有沒有落實?可能有些民眾會拒絕噴灑藥劑,這也是導致無法抑制登革熱的原因。

所以我們也跟賴市長討論,希望自行讓民眾選擇安心的藥劑,自己噴灑。雖然經費可能會增加,但民眾的配合度卻會提升,而且也可以節省掉很多人力資源,算是相當經濟的方法。

【蚊子的好處】
問:很多人都說蚊子是害蟲,那陳老師覺得蚊子究竟是不是那麼教人討厭呢?

陳錦生:如果站在人類的角度來看,蚊子可能就是害蟲,但是有一次我到了一個國小演說,有一位小朋友好奇的問我,「為什麼上帝要創造害蟲?」於是我當場詢問小朋友,「這個世界上好人比較多還是壞人比較多?」幾乎一半的小朋友都舉手表達壞人比較多。

其實台灣的蚊子130多種,會叮人的壞蚊子卻只有約20種左右,其餘的吃素,或者吸動物的血來補充營養。若以這個比例來看,上帝都創造了人類,當然創造蚊子也不為過。事實上,站在食物鏈的角度來看,蚊子是很多生物重要的食物來源。而很多的蚊子也有傳遞花粉的功用。

蚊子的好處也不只這些,舉例來說,埃及斑蚊與白線斑蚊都有一個特色,就是牠們產卵之後,即便沒有水,也可以耐乾燥半年以上。之前登革熱大流行之時,環保署就收回了許多廢棄的輪胎外銷至美國,美國本來是沒有白線斑蚊,白線斑蚊一登入美國之後,馬上就被美國人取名叫「tiger mosquito」。當輪胎堆積在佛羅里達州時,大雨過後雨水積在輪胎內不易退去,噴藥也噴不完全,於是白線斑蚊開始肆虐佛羅里達州。

最後美國找到了一種解決方法,他們飼養一種巨蚊,巨蚊一樣也會到輪胎內部產卵,重點是牠的幼蟲比白線斑蚊還大一倍,而且會將白線斑蚊的幼蟲當成食物,於是這就成了美國防制白線斑蚊的方法之一。

但也有人擔心說,巨蚊會不會成為另一種威脅,不過還好巨蚊是吃素,不會叮人,所以這就是「以蚊克蚊」,所以上帝同時創造了好蚊子,也創造了壞蚊子,有時候使用對的方式反而比人類更有效率。

問:陳老師的一番言論替蚊子平反了,不過蚊子叮人時其實是在吸我們的血,那為什麼蚊子要吸血呢?

陳錦生:其實只有交配過的母蚊子會吸血,母蚊子若要產卵就必須補充蛋白質,才會吸人血,若是沒交配過的母蚊還有公蚊子都是不會吸食人血的。

【出血性登革熱】
另外,登革熱如果今年流行過,明年就不太會流行,所以高雄大概就是有抗體了,不過以前都認為十年流行一次,但最近周期有縮短的趨勢,4、5年就來一次。高雄去年流行的是第一型,而台南今年流行的則是第二型。

如果以前受到第一型感染,後來再感染第一型,可能會因為有先前產生的抗體而免疫。但是如果同時感染兩種登革熱,也有可能造成交叉感染,變成出血性登革熱,死亡率就會增高。近期也發現有些人在第一次被感染時就是出血性登革熱,可能是因為病毒突變的關係。

問:現在大家都關心的是該如何來防範,首先就有人建議中央成立一個登革熱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但疾管署卻認為還不需要,因為不可能為每個事件都成立一個中心,不曉得中央政府在此次事件上該如何提供高雄、嘉義、台南等相關的幫助?

【中央地方的統合】
陳錦生:第一,如果是疾病大流行,中央就應該要成立疾病指揮中心,不只是為了台南、高雄,也要為了北部,而且這次擴散的很快,很可能在北部的做法會有所不同,但是中央都要負責統籌,因為中央才有全國地方的資料。

第二,因為中央的人力、資源比較充沛,例如說病媒蚊的研究,中央疾管署就有好幾位專家負責。但他們在中央都是無法參與到地方的事情,像台南、高雄也沒有自己的實驗室跟專家,大部份都是臨時調衛生所或環保局的人來做調查。

也因此我建議台南市應該建立屬於自己的登革熱研究室,目前高雄室已經成立研究室,而台南已是直轄市的規格,更應該有能力來主導,凡事若依靠中央所給的數據,一旦效果不如預期,還可依靠地方自己做的研究做雙重評估。

了解是否有抗藥性,畢竟中央採樣並沒有很多,因為中央是負責全國的,而台南如果做得精緻一點,每一區的蚊子都做採樣的話,看看是否有成效。

而這個部份我也有請教賴市長,畢竟現在只是花小錢做預防,未來這個單位如果成立的話,不需要多少人,每個月都可以監測密度的變化並做抗藥性的情形,甚至可以做衛教宣導,相信他們都是專業的人。

因為現在所有的資料都是必須依靠中央,有時候遠水救不了近火,若地方有自己的機構並長期做監測,相信對於預防是比較有效率的。

問:剛剛陳老師有提到說這個登革熱是目前在台南延燒,但台北、台中以前也曾經流行過,請問是在什麼時候?

陳錦生:在1995年的時候,因為那時有一本書叫做「1995年潤八月」所以讓我特別印象深刻,結果中國當時並沒有攻打過來,但登革熱卻發生了。而那一年大家認為不可能爆發疫情的地方,像台中我所服務的東海大學及台北的中和市卻都爆發疾病。

當時,疫情的蔓延比較緊張。1995那年和今年的狀況相似,都是第二型病毒,南部不到一個月就控制住疫情,但是台北、中和則是因為缺乏經驗,花了許多的經費去噴灑水溝,後來我們向他們建議水溝不是主要的疫區,後來發現孳生源主要在民眾聚集運動的地方,因為早晨民眾會帶水桶去澆花,那些桶子內皆是孳生源,後來防疫方向弄對之後,情形就控制下來,爾後就沒有再爆發大流行了。

我這次前往台南觀察的時候,孳生源的部份在看過調查報告之後,密度都已經降到二級以下,理論上是屬於比較安全的,但是已經感染病毒的蚊子,應該要盡快將其消滅。

【對病媒蚊的瞭解】
問:那蚊子的生命週期有多久?若一個月之內將其控制,還會有新的疫情發生嗎?

陳錦生:公蚊子的生命週期比較短,母蚊子則能活一個月左右。還有一個比較大的問題是,最近發現母蚊子帶的病毒將可能垂直感染導致牠的卵也染病毒。雖然機率不是很高,但卻有可能發生。所以染病的蚊子若未消滅,以後將變成本土的感染疾病。

但現在因為噴藥的效果不佳,所以我們會試著換個方式看是否能有效控制。目前台南分兩種噴藥,室內由衛生局噴藥,因為埃及斑蚊是80%在室內活動、20%是在室外活動,故20%的室外則是從台北區域開始往台南包圍將其消滅,使其無法再傳遞。

問:最後請陳教授跟每個家庭分享,說到登革熱,大家都知道家裡不要有會放有水的容器,應該要將容器內的積水清乾淨?

陳錦生:對孳生源的處置很重要,第一個依照過去的經驗,很多小姐、太太喜歡用花瓶插花,因為蚊子的生長週期大概是一個星期到十天左右,若有適當溫度的話,很快就會變成成蟲,所以至少一星期倒一次水,那孑孓將無法生存,所以倒水非常重要。

第二個過去發現花盆下面的水盤只要有一點點水就可以生存下來,因為埃及斑蚊是非常有韌性的生物,所以即使一點點的水中,若發現有生物在動,那就一定是孑孓,要盡快處理。如果可以不要有水盤是最好的,但若非用不可的話,記得可以灑一點鹽,那鹽度達到0.5以上,蚊子就不容易生存了。

種花的人要多注意容器,像過去有一些舊冰箱下面的水盤會產生孳生源,不過現在的新式冰箱較沒有這個問題。要記得只要有容器有水的地方,就可能會孳生埃及斑蚊。
問:家家戶戶是否該自備防蚊液?是否該擦防蚊藥?

陳錦生:防蚊液很重要,但是民間有許多的偏方其實不太可靠,最好是衛生署核可的,像環署衛誌或者衛署藥誌,這兩種誌號的防蚊液都是可以安心使用的。

不過穿長袖是最簡單的方式,裸露的部份記得擦上防蚊液就可以做好預防,最好穿淺色的衣服別穿深色的衣服才不會引誘蚊子過來叮咬。臉上的防護也要做好,而現在新的藥水對皮膚都比較不會有刺激性,還可以順便保養皮膚。

問:那如果最近有去台南的打算,陳老師有什麼建議?

陳錦生:記得要先做好防護,晚上比較安全,反而是白天比較危險。盡量帶淺色的衣服,比較要注意的是像運動之後會排出大量的二氧化碳,也可能會吸引蚊子靠近。

問:謝謝老師接受我們的採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