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士的背後 有一位堅韌的妻子 -讀《殷海光夏君璐書信集》(余杰)

余杰 / 中國旅美作家 2015/03/26 10:00 點閱 2567 次
殷海光被診斷出胃癌,動手術切除了3分之2個胃,醫生宣告他只剩下幾個月的生命。那時候,夏君璐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我要救他,我一定要救他!」(photo by 殷海光基金會)
殷海光被診斷出胃癌,動手術切除了3分之2個胃,醫生宣告他只剩下幾個月的生命。那時候,夏君璐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我要救他,我一定要救他!」(photo by 殷海光基金會)

也許大部分讀者常關注殷海光的那些「鐵山頂上我為峰」的文字,而我更喜歡小女子夏君璐那既溫婉又柔韌的文字。

多年以後,在整理泛黃這些信件時,夏君璐還有些敝帚自珍的心思,「嫌自己文筆不好,字句欠通順,言辭沒有修養」。但女兒對她說:「你不是文學家,又不是專業作家,讀者應該對你不會有太高的要求。」

這樣,她才感到釋然:「一點不錯,我只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女子。戀愛的時候,沒有理性,所言所行,皆被狂熱的感情所支配,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沐浴在愛情之中的女子,個個都是詩人。

【筆觸描寫細膩】
我很為夏君璐信中細膩入微的景物描寫所感染,而殷海光信中這樣的細節卻不多。比如,夏君璐在信中寫道:「這樣的夜間很可愛,在晚上我們去街上散步。這時更幽靜,在這長長的馬路,只有我們,晚風吹拂著我的頭髮衣服,影子隨著距離路燈而拉長,兩邊的樹林彎曲而成拱道,路燈利用樹葉在地上織成蔭網。

人行道是陰暗的還有許多濃郁的楊柳彎曲像『女孩的頭髮』,淺藍色的燈光由紗窗射出來,遠遠傳來悠揚的鋼琴聲,假如您在這裡,也許會喜歡。」

「『清靜』不會使人感到寂寞,只有快慰與滿足。」她固然不是文學家,這樣的段落卻頗具大家之手筆。美好的愛情讓她擁有了觀察這個世界的「第二視力」。

【堅持及勇敢】
遷台之後,殷海光撰文在《自由中國》雜誌撰文批判「第一偉人」蔣介石及國民黨政權,被台大停課,又被禁止出境赴哈佛大學講學。後來,他們家門口隨時有特務站崗,一般人不敢上門拜訪。《自由中國》雜誌被關閉之後,殷海光雖然沒有像雷震那樣被捕入獄,卻失去了最後一個發出聲音的陣地。他在孤寂中堅持讀書寫作,而夏君璐一直在其身邊,提供穩如磐石般的支援和無微不至的照顧。

夏君璐的勇敢未必遜色于殷海光。先知在其族人中從來都不受歡迎,先知的妻子亦如此,先知所承受的磨難,她也必共同承受。夏君璐說:「我們經過多少波折,環境的困難,動盪的時局,可怕的戰爭,終於能夠相聚在一起,多麼不容易!主要是我們彼此一直通信,信將我們聯繫著。其實我們戀愛的經歷,痛苦多於快樂,擔心受嚇多於享受,並且不時陷入患得患失的情緒中,眼淚更不知流了多少。」

【愛是最高的約法】
殷海光被診斷出胃癌,動手術切除了3分之2個胃,醫生宣告他只剩下幾個月的生命。那時候,夏君璐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我要救他,我一定要救他!」即便不能救丈夫的肉體生命,也要救丈夫的靈魂,這是作為基督徒的夏君璐最掛念的事情。正是在妻子的祈禱和勸說下,病榻上的殷海光放棄了多年堅持的無神論思想,接受耶穌基督為其救主。

中研院院士、歷史學家張灝和他的妻子廖融融都是殷海光的學生,有一次,我訪問他們的時候,廖女士告訴我一個不為人所知的細節:在殷海光生命中最後的那段時光,有一次,廖融融去探望老師,她剛剛到,一位姓周的牧師就來了。殷海光主動對牧師,請帶領我做決志禱告吧,他用微弱的聲音作了決志禱告,但天上父一定聽得清清楚楚。

率真之筆,終能寫出至真之情。不論哪一時期的信函,不論兩位元作者的文字風格有何不同,貫穿本書且自始而終不變的是:殷、夏兩人長相斯廝守的信念與承諾。這個信念與承諾,一如殷海光與夏君璐都很喜歡的一段話:「人間最高的約法就是愛。

人間沒有了愛,什麼約法都歸於無用。可不是嗎?許多的約法最多的空間,就是最不適於生存的地方。人間有了愛,什麼約法都用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