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夢裡來到一間名叫「美夢成真」的動物園，感覺像闖進《全面啟動》攝影棚，從一個夢掉進更深的一層夢裡。
堵在門口的售票員是一隻穿著服務員背心的大象， 牠用鼻子吸住在門口四處飄散的彩色泡泡，拿到遊客面前。在我前面那位老兄對著泡泡說了句：我想變成猩猩。嗶剝一聲，泡泡裂開， 而他的手臂上像鏡頭快轉讓植物在幾秒鐘內綻放一樣， 冒出一叢叢細毛，雙手下垂，臉孔揉捏成一隻猩猩的模樣。牠齜牙咧嘴吼叫著， 跑進園裡找香蕉去了。
大象又吸住一個泡泡，端到我眼前。我想了想，坦白願望：我不想跑得那麼急， 當隻烏龜好。泡泡裂開，我的視角往下滑落，直到我必須仰著頭看整個世界。背上突然一沉，龜殼像座山那樣壓下來。我的四隻腳變得短而堅實，彷彿樑柱。我背著這副厚重的軀殼，開始一步步往前走。
我花了一整天，優哉游哉地走進門口。到了門的另一邊，我不禁瞪大了此刻只有綠豆那麼大的兩隻龜眼。門對面所謂的「動物園」，其實是有假山造景的獸欄。四周接連閃電，要定定神才能看出這是遊客們的相機閃光燈，此起彼落。
猩猩老兄似乎已經適應這裡的生活了，跟大象（平常售票的那隻）玩起拋接香蕉的遊戲；剛剛看見牆上管線有個小破洞時，我也隱約知道自己在這動物園裡該做什麼工作了。隔著欄杆，我們的生活一覽無遺；隨時能感到無數遊客好奇的目光緊盯著我們；與其活在監控和窺視中，不如找個定點縮進龜殼，靜靜度過餘生。
在這趟準備以身體堵塞破洞的公務行程中，我又經過動物園招牌，上面寫著「美夢成真」幾個大字。這是哪門子的美夢成真？我咕噥著，轉頭一想，這幾個字說得也對。我們的確是讓自己的幻想變成了很富重量的現實；不過至少我們還各自發揮所長。接著我不敢再想下去了：已經變成現實的這個夢，還有機會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