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捷事件後幾天,我跟K 一起去豆漿店吃早餐。網路刊出一則新聞,標題是「員警佩槍上捷運 民眾道謝」。我想到自己坐捷運時遇到員警在車廂內巡邏,他從我身邊經過, 腰間的槍大概離我只有10 公分遠。我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離真槍這麼近,在那種距離下, 感覺好像被槍瞄準了似的。
我將手機上這則新聞遞給K 看。K 一邊將燒餅裡的油條咬得嘎吱作響,一邊含糊不清地說:「你看過摩根費里曼演的《恐懼的總和》嗎?」「有點印象,就是美蘇各自拿核武恫嚇對方吧?」
「人和國家其實蠻像的,」K 拿面紙抹去嘴上的燒餅屑和油漬,露出他在街頭論壇時的那種表情:「如果覺得自己可能被棍棒傷害,就會亮出槍來恫嚇、壓制對方;覺得小枝的槍不夠,就想用更大枝的;結果到最後敵我雙方一起毀滅。人被恐懼壓垮時就會這樣。」
K 的話不幸言中,過兩天新聞上就刊出有員警配衝鋒槍上捷運的消息。有識者提出疑問:狹小車廂如何運用這種槍? 如果造成掃射誤傷民眾或被奪槍,如何處理?當晚我做了個惡夢(我最近做了很多惡夢):
一群警察藍波似地渾身掛滿機關槍、衝鋒槍進車廂,車站架滿大砲,坦克車和軍隊在附近街上巡邏。一個乘客在警察走過時正好癲癇發作而揪住他,他在驚慌之下開了一槍。車廂內大亂,一名員警維持秩序時槍枝走火,有幾個人見血發狂、搥打員警想奪槍,扭打中他為壓制這群人扣了扳機, 引起更多人撲向他,槍聲和人潮騷動像失控的煙火般無法停歇……醒來之前我感覺自己已經中了十多槍。
再過沒幾天,我在捷運站看到許多員警的配備改成了警棍。明明是殺傷力小得多的武器,不知為何,我卻有安心多了的感覺。在無路可逃、彷彿密室的車廂裡,槍枝能創造安全感,也能創造恐懼和傷害; 而我們如何承受這些恐懼的總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