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看診多年的老病人。這一天是三個月時間到，回來領取連續處方箋。臨走前，她顯然是帶著笑意的跟我講了一句：
「我覺得我夠了..。」
「什麼夠了？」
「我七十九歲了呀，當年我母親也就是活到我這年紀…。」
突然一句「夠了…」，使我的思緒瞬間回到很久以前。
她是端莊優雅的夫人。她母親是日本人，嫁給了台灣先生，而她則嫁給了日本先生。母女兩人都是C型肝炎病患。將近三十年前，C型肝炎還沒有具確效的治療，母親後來因併發肝硬化與肝癌而過世，我已忘了她當時幾歲，聽女兒一說，才知道是七十九。
女兒後來則接受了半年期的長效干擾素治療，過程十分辛苦，但最後可說是「痊癒」了，原本很高的病毒量，被「消滅」後追蹤一直量測不到，肝功能始終維持正常迄今，肝臟超音波影像也狀況不錯。
除了追蹤肝病外，她還患有消化不良與胃食道逆流疾病，所以定期在門診就醫。有一段時間，大她幾歲，只通日本話的先生有時會陪她來看病，但幾年前，聽說因心血管疾病，已在日本往生了。
子女都在日本成家了，她則喜歡留在台灣。客氣且禮數周到的夫人，雖然有過一些悲歡離合的經歷，但就醫時，始終是維持著樂觀淡定的態度。
看病久了，如果一切穩當，有時真的會讓人忘了時間。但這回她報出了年紀的數字，才使我有點驚訝的想起，「數十年如一日」是如何的一種註解。
「夠了？沒有，對於肝病，令堂當年遇到的，與您後來可以治療的環境不一樣，您也辛苦了。而您整體身心狀況也一直都滿健康啊！您還早的呢！」
我回答她，她笑著離去了。
夠了，是體悟與看透人生後的一種感慨。
但「夠了」，還真的會讓人有許多的聯想。
霸凌，夠了！Me too@，夠了！詐騙，夠了！造謠，夠了！
有人活著活到「此生無憾」，覺得夠了，有人卻生命還沒開始就被，停了…，或者有人今天過了，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過了」…。
曾榮獲諾貝爾和平獎的以色列前總理拉賓曾說：「夠了，鮮血與眼淚…」。
夠了嗎？夠了吧！人類的戰亂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