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鳳來影〉《油麻菜籽》 重情守義、反抗宿命的女性

胡幼鳳 / 前台北電影節總監、楊士琪紀念獎主委 2023/04/27 17:38 點閱 4079 次
演員陳秋燕(右)和蘇明明(左)在經典國片「油麻菜籽」飾演母女,片中陳秋燕為了讓女兒專心念書,拿剪刀把蘇明明的秀髮剪成狗啃。(海鵬影業提供)
演員陳秋燕(右)和蘇明明(左)在經典國片「油麻菜籽」飾演母女,片中陳秋燕為了讓女兒專心念書,拿剪刀把蘇明明的秀髮剪成狗啃。(海鵬影業提供)

在女性自覺的電影《油麻菜籽》中,女主角阿惠與母親秀琴愛恨糾結,阿惠以堅韌的生命力,打破了如油麻菜籽的宿命。四十年後,對照原作者廖輝英坎坷奮鬥的人生,悲欣交集,令人感動十足。

廖輝英說「油麻」是指稻子收成後,留在稻田的雜草,除了翻土滋養稻子,為他人犧牲之外,沒有其他價值。片中媽媽對女兒說:「女兒不屬於我們家,以後姓什麼都不知道,就像隨風飄的油麻菜籽,落到哪,長到哪」,說明傳統觀念中女性對人生無法掌控,只能以忍耐與犧牲面對。

數位修復原音重現

「沒肥到豬,肥到狗!」這句充滿歧視意味的台灣俚語,常用來譏諷及否定優異女性的成就。在1983年底《油麻菜籽》首度上映時,為角逐金馬獎,對白全改配成國語,盡失原味。所幸在四十年後的經典修復版中恢復了原音重現,讓叩問男女平等的這部經典片,更具時代感。

廖輝英以《油麻菜籽》在1983年得到時報文學獎短篇小說首獎,被導演萬仁和、製片張華坤相中買下版權,旋即由她和侯孝賢合作改編成電影。電影比原著多了很多趣味點,是台灣新電影中情節最通俗的,在悲欣交集中,令人回味無窮,讓她和侯孝賢得到了金馬獎最佳改編劇本獎。

三剪刀 剪出金馬獎

這部電影猶如廖輝英的半自傳,片中陳秋燕飾演母親秀琴,是位醫生嬌生慣養的女兒,由父親作主嫁給貌似忠厚的丈夫世俊(柯一正飾),婚後卻得忍受丈夫的外遇與家暴。疼愛女兒的父親無奈地說女人猶如油麻菜籽,只能勸女兒忍耐。

片中陳秋燕三場動剪刀的戲,都是原著中沒有的重頭戲,讓她贏得金馬獎最佳女配角獎。包括她任性地把外遇丈夫的西裝剪得都是洞,換來一陣毒打。為阻情竇初開的高中女兒談戀愛,把她秀髮剪成狗啃。為嚇阻成年女兒遲歸,她狂剪瓶中花,作勢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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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秋燕以油麻菜籽奪金馬獎,3場剪刀戲奠定影壇地位。(海鵬影業提供)

三代演員四人演同角

導演萬仁精準表達了原著精髓,並別出心裁設計了由三代演員四人同飾女主角阿惠的不同時期,為女性不平而鳴,令人同情心油然而生。第一位阿惠由5歲的李淑禎飾演,透過她童稚純真的眼光,看荒唐父親與千金女媽媽,鎮日打打吵吵,荒謬又有些黑色幽默。

而6歲童星蘇慧倫以「珮珮」一角在林福地導演的電視劇《星星知我心》正走紅,接棒演出幼年阿惠。在哥哥整日玩樂享受童年時,她小小身軀要揹著弟弟,為弟弟把屎把尿,升火洗衣,扛所有家事。惹人憐愛的可愛模樣,無聲控訴不公。

在《兒子的大玩偶》中演出《小琪的那頂帽子》的張毓芝接第三棒,演強韌又聰慧的少女阿惠。深夜在荒野獨自狂奔,求醫搶救流產大出血的母親。她打破撲滿,資助無錢生產的媽媽,但成績優異的她,卻連升學都險遭犧牲。

青春美麗的蘇明明,接第四棒詮釋女主角被否定的青春成長,由情竇初開的高中生,演到幹練的職業婦女。

阿惠的深情和傷痕

萬仁善用特寫鏡頭,讓四位阿惠對親人的眷戀深情、傷痕印記盡現眸中。廖輝英在自傳中坦言曾懷疑自己是養女,16歲還萌生過自殺念頭。她小二要洗全家八個人的衣服及做所有家事,連偷吃弟弟的麵包,遭母親以鐵棍痛毆肚子。

她相當孝順,在廣告界做到高層主管領高薪,賺三萬就給父母兩萬多。但當她因腹痛需要動手術時,母親卻拒絕借錢,讓她得向同事借錢開刀。

為擺脫原生家庭,她決定步入婚姻。婚後她以《油麻菜籽》成為暢銷作家,此後出了80本書,多部被翻拍成電影及電視劇,她依舊無怨無悔供應父母的生活、出國旅行、母親昂貴的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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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劇照(海鵬影業提供)

刻劃兩性不平

在這部以女性為主的片子中,男女權力關係的消長變化微妙,柯一正演溫文軟弱的父親,年輕時對妻兒強勢冷漠,是快刀劈甘蔗取樂,只顧自己快活的渣男,晚年時回歸家庭,和妻子強弱易勢,唯妻命是從,兩相對比成趣。

廖輝英近十年常以兩性專家身份上談話性節目,前兩年自曝隱忍丈夫家暴四十年正分居中,但一年後為照顧癌末丈夫,有情有義地在病榻旁為夫送終。

在《油麻菜籽》問世四十年後,兩性不平等的問題並未完全消失。只是重情守義的女性不是油麻菜籽,有更多自主性與選擇,是唯一可堪告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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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劇照(海鵬影業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