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旭岑談音樂》《花樣年華》的圓舞曲

蕭旭岑 2022/10/04 11:02 點閱 3749 次

上次我們談到大導演庫柏力克,在遺作《大開眼戒》用了蕭士塔高維契《第二號爵士組曲》當中的〈第二號圓舞曲〉,強大影像加乘效果下,賦予樂曲嶄新的生命。

今天我們要來談,另外一首用於電影的華爾滋圓舞曲,它是反其道而行,讓原本就很獨特精彩的影像,注入不朽的藝術之光。

《花樣年華》絕頂之作

我講的是香港導演王家衛2000年的絕頂之作《花樣年華》。他採用日本著名配樂家梅林茂(Shigeru Umebayashi)原本為電影《夢二》所寫的主題曲〈Yumeji's Theme〉,那是一首3/4 拍節奏的圓舞曲,在大提琴撥絃襯底下,小提琴主奏出濃郁強烈,又風情婉轉的旋律,餘音繞樑,讓人聽了不可自拔。

AA
梅林茂(Shigeru Umebayashi)為電影《夢二》所寫的主題曲〈Yumeji's Theme〉(網路截圖)

我先前談過,王家衛會「放毒」:他的鏡頭剪輯與電影配樂,都會讓人成癮。他與庫柏力克一樣,對自己的電影要用哪一種音樂,有極其驚人、靈光一閃的直覺,彷彿是造物者,知道那兩個人相遇,會勾動出天雷地火,他們都知道影像要配上哪一段音樂,會迸出燃燒藝術與愛的熊熊之火。

影像與音樂流動

例如《花樣年華》,最經典的就是男主角周慕雲(梁朝偉)與女主角蘇麗珍(張曼玉)每一次相遇與錯身而過,王家衛都會讓〈Yumeji's Theme〉音樂響起。透過攝影大師杜可風與李屏賓神奇迷離的鏡頭,美術大師張叔平玄妙的剪接,驅動著情感隨著影像與音樂流動,讓兩人之間呈現出曖昧又深邃的氛圍。

這時候,音樂的魔力,讓影像溶解,融進觀眾的耳目感官體內,彷彿進入另一個時空。無論是在地下石梯麵攤,或是在傾盆大雨的屋簷,兩個人如此接近,界線如此模糊,如此唯美。在影像與音樂川流不息之間,梁朝偉與張曼玉的走位宛若舞步,跳著一支走向人生茫茫未知的華爾滋圓舞曲。

AA

華爾滋的旋律

《聲與影:20位作曲家談華語電影音樂製作》一書也引述了王家衛的話:「我一聽過《夢二》的主題音樂之後,就覺得它和《花樣年華》的節奏韻律很對。因為這段音樂是個華爾滋的旋律,華爾茲『蹦恰恰』的三步旋律,需要男女互動,永遠是個Rondo,是個周而復始的『迴旋曲』,就像電影中梁朝偉和張曼玉之間的互動關係。」

這段音樂神采非凡,透過王家衛的慧眼獨具,讓《花樣年華》臻於完美之境。作曲者梅林茂曾是日本搖滾樂團「EX」團長、主唱,1985年樂隊解散後,開始投身電影配樂工作。沒想到這個「轉型」如此成功,在《花樣年華》之後,梅林茂在華人世界名氣大盛,包括《十面埋伏》、《滿城盡帶黃金甲》等電影配樂都出自他手。

畫龍點睛的配樂

除了梅林茂畫龍點睛的配樂外,王家衛還找了《重慶森林》開頭音樂的美國作曲家Michael Galasso寫了另一首主題〈Angkor Wat Theme〉,悲傷簡約,往而不復,非常迷人。當然,周旋經典國語老歌〈花樣的年華〉(電影名由來),以及爵士男歌手Nat King Cole的〈Quizas,Quizas,Quizas〉,也一起撐起了全片的靈魂:華美,懷舊,但傷感。

《花樣年華》已站上華語片的巔峰,2016 年被來自世界各地的177位影評人評為「21世紀百大電影」第二名。電影越陳越香,讓影像流動更有生命力的配樂功不可沒。

香港電影教授葉月瑜曾說,音樂是解釋王家衛電影魅力的「鑰匙」,「音樂執行了一個說話的功能,而使王家衛的電影變得獨特。」我很喜歡這個說法,《花樣年華》就是最好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