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林意玲 (台灣醒報社長 )
與談人：汪中和 （中研院地球科學研究所研究員）
賈新興 （天氣風險管理公司總監）
記錄整理：謝宜帆、林祉延
主持人（以下簡稱「問」）： 中國大陸各城市的霧霾狀況很嚴重，特別是在都會區，最近北京為了打擊空氣汙染，2017 年開始要禁止老爺車。我前些時到訪北京也發現這個問題， 空氣品質糟到白天整天都是煙塵瀰漫。
我們都知道空氣品質不好， 會影響到人體的呼吸與肺葉， 生活在當地的人民每天都籠罩到這麼嚴重汙染的空氣中，那麼這個世代的中國人豈不是都要有肺病了嗎？
其實，霧霾的情況，也不只發生在中國大陸，台灣也受到影響。今天特別請兩位專家來談談，霧霾的產生、影響，以及該如何防制空氣污染？首先， 有請賈博士分享霧霾的嚴重性。
賈新興：我們常看到天空好像霧濛濛的，可能大家都誤以為都是霧霾，其實有時候在一般天氣變化的時候，比較自然的狀況就是霧，裡面物質的形成只是含有沙塵類的粒子，讓它凝結成小水滴，那這是其中一種類型。
水滴含工業汙然物
我們現在談的是比較嚴重的霧霾，它主要是由水氣凝結成的小粒子裡，已經摻雜了很多人類工業活動排放出來的細懸浮微粒， 所以霧霾的嚴重度，是跟工業化的影響有關的。
在自然過程中，其實也會有這樣的霧霾狀況。因為現在我們所知道的霧霾，其中成分有很多是隨著人為的活動所產生細懸浮微粒，像PM2.5 對人體的危害。
問：所以說，霧霾的定義並非完全負面？
賈新興：對！所以首先要稍微做簡單的澄清。
問：我們都覺得霧帶有種朦朧美，可是要是裡面摻雜了有害物質的話，這樣人體吸入就會造成麻煩了，請汪老師分析。
汪中和：我記得念小學、初中的時候，上學的日子有一半的早上是霧濛濛的，那時候台北地區一年會起霧的時間，大概是180 天。但現在我們看到的霧，已經不是那種自然的現象了，而是空氣汙染，讓我們的能見度變得越來越差。而空氣汙染帶來的影響其實是非常的嚴重。
北京禁老爺車到市區
世界上有很多地方有環境問題，其中，空氣汙染是全世界都要共同面對的一個重大環境問題。剛主持人提到北京，我看到新聞報導，感到非常驚訝；北京當局表示，如果民眾自有車的車齡是在10 年以上，當發起空汙警報時，是不能進入市區的。
問：10 年就算老爺車嗎？
汪中和：對中國大陸來說，10 年前的車輛廢氣排放標準和現在是差很多的。而且，他們的機動車數量又非常大，單是北京的機動車數量就多達600 萬輛，相當於我們台灣全部人的車，這是一件何等可怕的事。所以這個問題對中國大陸來說是非常嚴重的。
問：除非我們都不在戶外活動，否則我們自然而然地都會將這些汙染空氣吸入氣管、肺葉等，這是滿恐怖的事。有人說， 霧霾籠罩時一定要戴口罩，但是能解決的效果是有限吧？
空汙不分室內外
汪中和：是的！剛剛主持人說，若外面空氣品質不好，那就不要到戶外，其實家裡也有很多空氣汙染的來源。
像廚房的油煙、有些人家裡會燒香祭祖，尤其點燃香枝所產生的煙霧是非常嚴重，而油煙對廚房裡的媽媽傷害很大。因為它的粒子非常小，可以穿越我們的肺泡、進入到我們的血管。
問：還有吸菸所帶來的二手菸、三手菸？
汪中和：沒錯！香菸所帶來的危害是一定的。還有如果不常常打掃，很容易孳生塵螨，這些都是我們家裡造成空氣汙染很重要的來源。所以，空氣汙染不分室內、室外。
問：民眾這豈不是無所逃遁了嗎？
需有強硬政策管制
汪中和：但是，室內是我們自己可以管理、想辦法改善的，而室外的範圍非常廣，若要有效管哩，需要花很大的力氣，尤其是要仰賴國家強而力的政策，像中國大陸這樣的鐵腕一樣。
問：剛剛賈博士提到工業化排放汙染物造成霧霾，這似乎是很難避免的，一個國家發展重工業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會產生後續負面問題。
賈新興：對！所以中國大陸前陣子舉辦幾次大型活動，像是「藍天計畫」，外賓來的時候， 他們就讓鐵工廠、煤礦業等等， 強制關廠。確實工業化對霧霾、PM2.5 的影響，看起來是會越來越嚴重，我記得去年中國透過NGO 有做了調查報告，未來會死於PM2.5 的比例，好像比意外傷害要來得高，可以看出這樣的趨勢。
另外，對台灣而言，常常在秋冬季節我們就會聽到有什麼境外汙染、汙染物隨著中國大陸的冷空氣南下，當然有部分是這樣的原因沒錯，但南部地區工廠排放的廢氣、河川的揚塵，都會增加區域性的汙染源。
政府要怎麼再進一步管理PM2.5 的擴散範圍，是值得關注的。我覺得，以前環保署在汽機車排放廢氣的管理做得還不錯， 但是PM2.5 是未來可以努力的方向。
問：所以，照這麼說，汪老師您看，空氣汙染人為的因素比自然造成的影響大得多嗎？
人為排放影響深遠
汪中和：是的！以現在來說， 我們人為製造的汙染源要比自然有的汙染要大很多。人為產生的汙染源，第一、它的量很大。第二、它是持續24 小時不斷地產生，大自然產生的汙染，譬如說火山爆發、沙塵暴，都是一時的現象，所以很容易就能緩解、復原。可是人類活動長期下來不斷製造的汙染，其實是非常的可怕。
問：這就牽涉到究竟我們要發展工業到什麼程度？然後我們能夠控制汙染源到什麼樣的程度了。
空氣污染有比較大成分是人為造成的，但是也有一部分是像火山爆發、沙塵暴或者是森林大火等自然因素所造成。大自然所造成的空氣問題如何產生？又該如何防止？
自然塵埃時間短
汪中和：第一，大部分的火山活動我們都可以預測，在它還沒有發生之前，我們可以從一些自然的異象知道火山要爆發，事先做好疏散的預防準備。
事實上，火山爆發產生的灰塵是非常可觀的。前兩年印尼的火山爆發，整個村落完全被火山灰蓋起來，那個是完全無法阻擋的。可是它的時間有限，非常短暫。
另外像是森林大火，基本上都是在比較高緯度的地方，要在乾燥的天氣、也有季節性，所以森林大火的發生也可以做一些預防及疏散。
沙漠化情況嚴重
沙塵暴在過去以中國大陸來説發生的季節都是在冬天到春天期間。可是現在因為氣候變遷跟環境惡化的關係，從年底11 月開始沙塵暴就已經陸續出現了，一直延伸到5、6 月，最晚還有到7 月的記錄。
現在沙塵暴跟氣候暖化一樣， 時間越來越長。它的影響也越來越大，因爲森林覆蓋的面積越來越小。沙塵暴再加上劇烈天氣越來越明顯，所以沙塵暴對我們造成的衝擊，也就越來越大了。
賈新興：確實！沙塵暴的發生有一些相對的氣候特性，過去在中國西北蒙古地方，它沙漠化的狀況越來越嚴重。沙漠化當然也跟氣候變遷有關，所以拉長了沙塵暴的時間。中國大陸現在也針對沙漠化的問題，在中國西北執行一些計劃，希望能夠透過一些科學方式來減緩沙漠化。
放火燒山種橡膠
另外一個問題就是，除了沙塵暴以外。之前有提過聖嬰現象。印尼的熱帶雨林，當地人為了要種橡膠，常常會放火燒山。森林大火也常在東南亞造成嚴重的霾害。像去年大概9、10 月到今年年初，還有更早的97、98 年， 霾害就因為森林大火，透過氣流影響到中南半島、新加坡、馬來西亞。
人爲放火的活動是在印尼發生的，但卻會影響到下游的國家。如果是透過人爲的方式，再加上不好的氣候特性，就會造成一種危害。所以像剛剛想到印尼的森林大火，還有聖嬰現象所造成的異常氣候，讓它影響中南半島， 變成一種跨國間的問題。
問：所以這些大自然所發生的事情，都是要用一些國家機器來做處理，我們這些小市民最多只能戴口罩了，而且要戴N95 才有效？
在室外要戴口罩
汪中和：如果空氣污染指標大的時候，我們就必須要戴口罩。一般在普通、空氣很好的時候就不需要戴口罩。不過空氣品質不良的天數一直在增加，以後我們在室外戴口罩的時間會越來越多。
賈新興：一般的口罩對阻擋PM2.5 的效率很差， N95 口罩則大概可以過濾90% 以上的空氣污染，但是戴起來非常不舒服，特別是在台北夏天的時候。
我們沒有辦法只能戴口罩， 但是也希望比較有主導力量的政府，在人為或工廠的污染源能夠有一些管制，讓空氣的品質好一點。
問：我們剛剛提到工業，工業化是不可避免的。那我們現在台灣的做法、也包括各國的做法， 其實就是設置工業區集中管理， 像高雄就有很多的工業區。政府把工廠集中到某些地區，如果要到那裡工作的人戴口罩，其他人可以遠離，這是不是一個好方法？
賈新興：把污染源集中在固定區域當然就比較好管理，這確實是需要的。也有很多的產業可以透過生產管理過程，來減少污染源的排放。比如說，透過一些靜電的吸塵器，在工廠的製作過程中讓它排放出來的污染物集中處理。
集塵設備產業不可少
聽說在東南亞的都市化也非常嚴重，所以也有一些台商到東南亞去生產污染集塵式設備。
另外，中國未來在空氣污染防治的產業，除了綠能產業以外，處理污染的產業也是很重要的一環。所以怎麽樣透過政府的法規，鼓勵那些比較容易有高污染的工廠做一些比較好的集塵設備，減少排放出來的污染。我想這是未來產業的一個很重要的方向。
之前有看到一些報導說中國有推出一些攜帶式的空氣清淨機， 但我覺得最好還是從源頭管理。
中國推動海綿城市
汪中和：工業污染屬於固定源，比較容易管理。現在環保比較先進的國家，都有很嚴格的規範，排放量一定不可以超過一定的標準。而比較困難的就是其他不是固定源的污染源，往往是移動式的、分散式的。但這些也可以透過科技、城市的建設跟管理來做預防工作。
中國大陸現在推廣海綿城市， 它現在有40 個地區已經規劃要推廣海綿城市。海綿城市主要功能是要保水、集水，一方面讓下雨的時候盡量把水存起來，再來也可以減少洪水的汎濫、淹水的情況。
還有一個附帶的效應，就是減少空氣污染，因為這個海綿城市最大的優點就是它是一個透水性的鋪面，每個道路就像有呼吸孔一樣，所以透過這樣的呼吸作用，可以把灰塵集中起來，讓揚塵減少。我覺得這也是一個非常好的方式。
問：剛才談到空汙是不分室內外的，但是聽說下雨會改善空汙的狀況，是這樣嗎？
降雨可洗刷汙染物
汪中和：是的！降雨它有自然的洗滌作用，可以把空氣裡面的懸浮微粒沖洗、排放。我們剛剛談到的海綿道路，它的設計也是一個一個透氣孔，因此所有的懸浮微粒可透過這些透氣孔進入地底下，地下水就可以把這些粒子trap（捕獲），減少汙染。
不管是降雨、還是濕潤的地方，都可以減少懸浮微粒。所以，在工地，我們就可以看到環保署規定施工期間一定要灑水， 正是有其道理所在。
賈新興：大自然的降雨過程， 剛汪老師有提到是很好的洗刷方式，所以下雨是有利於維持空氣的品質。但是，我們也可以看到，在氣候變遷之下，有時候雨卻遲遲不來造成乾旱，或是猛然降下豪雨帶來洪災，變成其他環境問題。這種極端性的雨，當然它具有洗刷的作用，可是又會帶來其他的災害。
另外，我想到的是，雨和這些汙染物結合後，會產生「酸雨」。有時候汙染源就會和雨水發生酸化。我之前就有特別注意到，金門雖然它的設站時間不長，可是後來發現到當地雨水酸化的問題有點嚴重。
當心酸雨帶來影響
我問一些住在金門的學生， 他們就說，其實金門並沒有發展主要工業，而是以觀光為主的地區，據他們所說，這些汙染源其實有些是來自中國大陸沿海地區，經由降雨的過程，讓金門的酸雨發生率變多。
從這個例子看來，降雨帶來的效果並不全然都是好的。
問：剛剛談到很多空氣汙染的問題，那麼汽車的汙染、抽菸帶來的環境危害、祭祀和烹飪油煙會產生的後果，也請兩位專家分析一下。
汪中和：汽車是所謂的「移動性汙染源」，所以它的管制就需要非常的嚴格，衍生訂定出汽車排放標準。而這項標準每過一段時間，就會越來越嚴謹。以中國大陸來說，它就會希望民眾都可以改以電動車代步，因為電動車所排放出來的氣體是最乾淨的， 所以政府也積極鼓勵民眾改變運輸的習慣。
那麼工廠排放汙染，我覺得它是固定的，所以只要透過嚴格的管制，就可以得到改善。可是諸如二手菸、燒香，這些造成的問題就比較難處理。
問：沒錯，吸菸所產生的物質還會附著在地毯、牆壁上。
改善通風、烹飪習慣
汪中和：另外就是在烹飪時， 需要注意通風問題。最好煮菜時一定要開啟抽油煙機，這是非常重要的，因為在這過程中，油煙的分子極為細小，像我們就可以看到有很多媽媽都罹患肺腺癌， 這種病症的發生跟當事人所處的環境和生活中接觸到的東西，有高度的相關性。
賈新興：剛剛我們提到，在室外有很多汙染是我們個人沒辦法去限制，只能盼政府能有些作為。可是，居家是我們可以自己避免的，像汪老師剛舉例炒菜產生的油煙，我們就能透過烹調方式的改變、改善環境通風問題， 來防止吸入細小油煙分子。
燒香煙霧危害多
再來就是台灣一般的民間信仰，我記得台大有些公衛老師， 他們在廟會舉辦特別活動時，有特別去偵測該區域的PM2.5，確實超標很多。很多人，前往寺廟參拜往往會疏忽掉PM2.5 帶來的影響。
後來聽說像是龍山寺，它有針對這部分特別提醒信徒，聽眾朋友也可提醒家中長輩、鄰居朋友，若有前往寺廟祈福，最好還是戴口罩，減少吸入煙塵的量。
因為燒香所產生的PM2.5 真的非常非常的高，在不知不覺中就會對身體產生慢性、長期的影響。
問：剛剛提到通風的問題，我以一個家庭主婦的立場來說，如果要強調通風，其實也會擔心外面的灰塵會進到屋內。只要打開窗戶，就會有灰塵跑進來，所以通風和灰塵也是兩難的情況吧？
政策、個人雙管齊下
汪中和：如果說，外面的空氣品質真的不好，當然是要關緊門窗；但是，我們家裡面可以透過空氣清淨機、紗窗，過濾這些有害的塵埃與空氣懸浮微粒。針對二手菸、三手菸，我們就要注意居家的清潔，來減少空氣對人體健康的危害。
問：的確！肺癌一直都是位居國人前十大死因排名前段。這些汙染物質，真的是無色、無味、無嗅，不知不覺身體狀況就變糟了。我看到身邊有很多朋友罹患到肺腺癌，發現時情況已經很嚴重了。
或是，像董氏基金會的義工孫越，這麼多年都已經沒再吸菸了，他的肺還是黑的、得到慢性阻塞性肺炎，可見有關空氣品質的部分，聽眾朋友都還是要非常注意。
最後，想請兩位專家提出對國家政策的建議，並提醒民眾該注意哪些事情。
賈新興：針對室內，我們可以改善的部分，除了使用空氣清淨機之外，還可以搭配植栽。如是具有過敏體質的聽眾，出門要多佩戴口罩。
汪中和：空氣汙染和暖化一樣，它的影響其實是跨越國際的，涉及到每一個人、每一個區域，所以我們一定要建立好基本的知識，知道如何保護自己。
此外，也需要督促我們國家在政策管理、城市設計、國土規劃都要做得非常完善，讓這些負面效果降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