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見到莊老二，是高中畢業二十多年後的同學會。事後大家回憶那次聚會，竟然沒有一個人想得起他的本名。有人說：因為always「老二」、「老二」這樣叫啊，全體大笑。那句話彷彿就是莊老二大半生的寫照。
這綽號是從他高三登在校刊那篇武俠小說，主角「平生凡事居第二，恬淡雍容度一生」名言來的，跟著他到畢業，每年同學會都有人用大俠語氣模仿一番；莊老二對此總是淡然一笑，不予置評。
說來奇怪，他從在學校裡當副班長、大學任學生會副主席，乃至公司助理、同學會副召集人，一路都當副手。每次聚會他總是頂著大眾臉，穿得輕便休閒，眼尖的人才看得出他全身是上好衣料。所有人對他最清晰的印象，就是那張淡淡的，近乎面具的笑臉。
之後他當上公司副總裁、往中國發展，我們才發現他已不是一般的職員。那幾年，每次同學會他不能出席仍寄來卡片表示心意──不過卡片都不知收到哪兒去了，也沒人記得上面寫些什麼。後來有人模糊地回憶說，好像還是那句座右銘「凡事居第二」。
可能也多虧這格言，台商在大陸紛紛挫敗時，他也只是調職回台，沒丟工作。畢業二十多年後同學會那次我再見到他，他一反慣例穿名牌西裝襯衫，像赴晚宴那樣將眾人衣著都比下去。他豪氣干雲，連連乾杯；面貌一樣大眾，只是頭上早生幾撮華髮，但與會的人都覺得不太認識他了。
聚會近尾聲，大家紛紛散去。他坐在餐廳吧臺，半醉之餘又像聊天、又像呢喃般地說：差一步就扶正。靠，一輩子老二命。沒關係，我跟你說，凡事，凡事……哈哈！哈哈哈！
那是我第一次覺得，他的笑臉後面還有些什麼。之後他棄商從政，首次扶正去當某無名小黨的總統候選人，自然以敗選告終。我們都希望他東山再起；只是往後就再沒了他的音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