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小說〉當雲霧消散時

溫小平 / 旅遊作家 2020/10/27 13:01 點閱 5308 次

聽說那個女孩懷孕的消息後,她難過得幾天食不下嚥,毀掉一份到手的合約、忘卻到機場接國外客戶,甚至還把一份重要光碟遺落在計程車上。回到家,面對丈夫喜孜孜的表情,更是讓她揪心,還要裝得若無其事般跟他說「恭喜!」

她結婚十幾年始終沒有懷孕,眼看即將四十歲,只好採取試管嬰兒的方法,偏偏取卵幾次都不成功,卵泡愈來愈少,連醫生都不忍心告訴她「希望渺茫」。不得已,她只好另尋他法。

夜晚靠著床頭,丈夫摟著她親了親面頰,正要熄燈睡覺,他吞吞吐吐提到遠親的一個女孩,需要一筆出國唸書的費用,可以幫忙做代理孕母,血型、體型、髮色、眼珠色 ....都跟她相差無幾,這樣孩子長大後就不會懷疑自己不是親生。

丈夫見她悶不吭聲,更深的擁抱她,「你放心,我還是一樣愛你。」

她清楚記得自己每次施打排卵針的痛苦,每個月檢查驗孕棒有幾條線的緊張失落,更不想在等待中反覆煎熬,只好勉強點頭。

當女孩開始害喜嚴重,頓時,女孩彷彿成了丈夫的妻、她未來孩子的媽,丈夫每天下班都先到女孩家報到,拎去各樣營養品,回家來則跟她分享女孩的點滴,說是讓她也有參與感。

她隱約覺得丈夫的眉飛色舞間,暗藏著撲朔迷離的情愫,彷彿,他的心也在逐漸遠離她、朝女孩靠攏。

女孩懷孕五個多月,突然出血,緊急到醫院安胎,丈夫更是幾乎以醫院為家,向來認床,非記憶恆溫床墊不睡的他,心甘情願睡在狹窄的陪病床上,照顧害怕孤單的女孩。

她則獨自睡在已失去丈夫體溫的雙人床上,想著丈夫已經好久沒有親吻她或擁抱她,擔心丈夫愛上那個女孩,身心備受煎熬。

那天她到病房確認丈夫和女孩在做什麼,忽然聽到布帘後傳出女孩的聲音,她說,「你不要對我那麼好,也不要覺得虧欠我,我只希望你和你太太能夠愛這個孩子,就夠了。」

接下來,她卻聽到丈夫的哭聲,認識他那麼多年,只在她第一次流產時,看到他默默流淚,哭,不曾有過,莫非丈夫掙扎在她和女孩之間痛苦不堪?

女孩生產的那天,也是她離家出走的日子,她把離婚協議書放在床頭,拖著沉重的旅行箱,離開住了十幾年的家。

公司裡她請了長假,住到東部的一間山中民宿,每天在山裡漫步,吃著野菜,幫著民宿主人整理庭園,清閒與幽靜的生活,讓她激動的心慢慢平復,更加覺得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她實在無法忍受腦海裡不時想像丈夫擁抱女孩的畫面,而她卻要抱著一個別人的孩子過日子。

一個多月後的下午,丈夫尋到山中民宿,他從車裡提下一個嬰兒提籃,嬰兒滿臉的淚痕,以及暗啞的聲音,看得出已經哭了許久。而丈夫,更是憔悴無比,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她轉身正欲離開,丈夫叫著她的名字,「對不起,前段時間我走失了,讓你受委屈了。」丈夫從後頭用力抱住她的身軀,她渾身僵硬著。丈夫見她依然沒有轉身,又說,「如果讓我再選擇一次,我寧願選擇你,不要孩子….。」

她終於轉過臉來面對他,從他濕潤的眼眸之中,她知道,那個他又回來了,她輕輕趴在他的肩頭,在他耳邊說,「這是我們得來不易的孩子,怎麼可以不要他,就讓我們一起來照顧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