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工作的單位是個溫馨的大家庭，只要有屆齡退休人員，科裡都會舉辦歡送茶會，而退休人員當天也要上台發表感言。對許多資深員工來說，這是他們人生中唯一接受公開表揚，也發表公開演說的機會；老員工們事前都像小孩子一樣興奮、緊張、感傷甚至迷惘。
有一次輪到笑臉迎人、從來不和同事爭辯的劉姓護理人員退休。我剛進眼科時她四十多歲，身邊的同事都稱呼她「老劉」。當時我覺得這位還算年輕的護理同仁被稱呼「老劉」有點奇怪，但當事人沒有表示意見，資淺的我當然蕭規曹隨，一直叫到老劉退休為止。
「老劉」並不喜歡當老劉
就在歡送會的前一天，我剛好在病房和「老劉」聊天，我問她幾十年來在科部奉獻青春，內心一定很有感觸，我可不可知道她最大的感想是甚麼？我問完話後，「老劉」眼眶一紅，掉下了眼淚。她說，「我最大的感想就是，希望大家不要叫我「老劉」。
聽完這段話，我整個傻住！對一位工作超過四十年，受到多同事病患讚揚的退休員工；這算甚麼綜合感言？於是，我追問她甚麼時候開始被稱呼「老劉」？
「在我不到三十五歲的時候。」她說。
「所以這三十幾年來，你都不喜歡這個稱呼，然後你都沒有勇氣說出來？」
「對！我不敢講。一開始不好意思講；之後當大家都這樣稱呼的時候，就越來不敢講。」
病房裡人際互動頻繁，一天保守估計被同事稱呼二十次老劉，三十年大約二十萬次。也就是容許了二十萬隻沒有惡意的劍刺入了自己的心臟。但射劍的劍客，完全不知道你脆弱的心正在淌血。
「那你明天在歡送會上，可不可以勇敢地說出心聲?」我鼓勵她「就這一次機會，勇敢做自己。往事不可追，但至少未來我們不要再讓這個稱呼繼續傷害你!』。
「我不敢！」看得出劉姊正感受撕裂般的為難。
這個答覆我一點都不意外。如果劉姊一輩子都不敢私下為自己發聲，怎麼會有勇氣在退休會上公開說呢？
在隔天的退休歡送會上，輪到我致詞的時候，我決定用幽默的語氣道出劉姊的委屈，也囑咐大家見面後不要再稱呼她「老劉」了。三十年的憂傷小調終於畫上休止符。之後的歡送茶會上，我望著到處有人爭相合照的「劉姊」，內心百感交集。
職場快樂來自勇於表達自我
人生沒有很長，別人的看法也沒有那麼重要；只要不刻意傷害別人，每個人都應該為自己的快樂把關。「善良好同事」只是一種自我感覺良好的心病；培養說真話後被討厭的勇氣，比起自己長期的憂鬱，還是划算多了。
這世上充滿了好人；但也夾雜故意傷害你的歹人；所以請不要再自己傷害自己。誠實表達自己的心聲，並不是殺人放火；如果一個人渴望在職場上幾十年暢快呼吸，這才是真正需要培養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