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箭老媽,烏龜老爸:我家,或許也是你家的故事》

醒報編輯 2023/10/16 16:19 點閱 2059 次

沒有一個家庭是全然理想的。透過30篇與家人的互動故事,除了挖掘培育自己成長的這塊土壤,也陪伴讀者坦然接納我們與家人身上的種種不完美。

家裡有個喜歡Try Everything的熱血老媽,總是走在最前面,無時無刻不在學習新技能、嘗試新玩意。因為使命必達,也讓她常常把「家人是否完成一件事」放在「家人的心情好壞」之前……

每次出門都走在最後面的老爸,與人為善、博學開明,總是相信孩子的抉擇;在急切地把自信分給孩子之後,卻常常說出「這個我肯定做不到」「那是年輕人的權利」之類的話……

家人,有時是焦慮的源頭,有時也是最好的解藥。家人到底是什麼?你是否真正了解跟自己相處了一輩子的家人?你是否曾以足夠的耐心與家人們坦誠相對?

無論你和家人之間的感情好不好,都有可能想過這個問題吧?如果有一天,你突然戲劇化地得知,你和家人彼此之間沒有任何血緣關係,那麼你們還會像以往一樣相處嗎?

我的原生家庭裡有四名成員……第一個是我媽,她是一名咖啡杯測師,但是這項職業無法定義她的生活方式。她是咖啡杯測師、插花老師、桌球教練、日語老師、廣播主持人……幾年前還得過一座金鐘獎,她永遠都在嘗試新事物。我媽很酷,但我很少好好坐下來和她說一句話。

童心未泯的老爸

接下來是我爸,他以前是名作家,現在當牙醫,休假時還兼職當陽明山的解說志工。

他童心未泯卻博學多聞,能說出山上每種花與鳥的名字;但隨著我的年齡增長,我們之間的共同話題越來越少。

最後是我和哥哥,我們從小到大都相處融洽,公平地分享每件玩具和食物,記憶中,我們倆從未吵過架。

但兩人從未產生衝突的結果,也讓我和哥哥的關係就像大學宿舍裡,那個和你相處一整年卻不太熟的「隔壁系的室友」。

我升上國中後, 手機與社群媒體全面成為人們的日常,手機裡的人總比身邊的人有趣。

由於家人們多出了很多低品質的相處時間,讓我產生了一個想法:如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世界、回到家只是為了睡覺吃飯,那麼家和旅館有什麼不一樣?

和我一起吃飯、生活數十年的,是家人還是室友?我們是因為血緣、習慣,還是需要彼此而聚在一起?為了找到問題的答案,我決定透過回憶、照片和各種網路足跡,找出我與家人們相處的點滴。

這群「陌生人」的故事

過去為了寫書,我收集了上千名陌生人的故事。現在,我決定記錄下與自己同住的這群「陌生人」的故事……

一個家庭裡,每個成員的走路速度都會不一樣。但在我們家中,每個人的步伐差異大得相當懸殊。

急性子的媽媽走得飛快,慢吞吞的爸爸總是悠哉地走在最後。
媽媽無論在物理或精神層面上,都是個超級行動派。

爸爸曾形容媽媽是一顆洲際導彈,只要按下發射鈕,就會不顧一切、筆直飛向目的。
爸爸總是走在我們的最後面,總是不趕著去任何地方。

好奇心強的爸爸容易被有趣的街景、有個性的小店給吸引住。所以全家走在路上時,他常常脫隊搞失蹤。

媽媽總是超前,爸爸總是落後

我們家走在路上的畫面是這樣的:媽媽總是超前,爸爸總是落後,卡在中間的我和哥哥常感到手足無措。

媽媽是真的走太快了,就像一顆永遠放不完電的超級電池。任何事都拚命做的媽媽,總是能達成各種目標。她的人生很精采,達成了各式各樣的成就。從小到大,很多同學都羨慕我有個酷媽媽。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我媽的個性會讓周圍的人覺得很累。

爸爸雖然慢條斯理,但是對一切都保持好奇心,是個博學多聞的人。也有很多同學都喜歡我幽默、有趣的老爸。但我總是不知道爸爸在自己的世界中,都在想些什麼。

小時候,我爸媽溝通的方式總是以吵架開場、不愉快收尾。看著每句話都可以吵起來的爸媽,我總是想……「為什麼兩個如此不同的人,卻要在一起呢?」

從小到大,在飯桌上,我經常安靜地想著這個問題。長大後,我終於有了答案。

其實我們家走在路上的畫面是這樣的:總是超前的媽媽,實際上是以親身示範的方式拉著每個人進步。而看似慢悠悠的爸爸,其實做為我們的後盾,推著大家放心前行。

終於想通了這點後,現在看著爸媽鬥嘴抬槓的樣子,我已經不再懷疑。一快一慢,總比他們兩個人都衝得太快,或者都走得太慢好吧!

(一)上大學
「爸,九月起,我要上大學了。」弟……打從你九歲起,爸就當你是個大學生了。」
這是我上大學前和爸爸的對話。

成年後,我特別享受與家人喝酒小酌的時光。以前喝酒是絕對不能做的事情,現在卻是一件能大方和家人談論、共享的活動;除此之外,一起喝酒也能提醒我被「當成一個大人」。

年輕時一起去日本念書

雖然在成長過程裡,我從未學會爸媽的技能,甚至連他們各自的語言(爸爸是閩南人,媽媽是客家人)都不會說半句, 但是他們給我的收穫是無限大的,那就是:把每個人當成獨立的個體對待;即使是家人,也不該為彼此的錯誤負責,或為彼此的人生做決定。因為對方和你一樣,也不一樣。你和我之間一樣有自主思考的能力,有不一樣的成長環境與心理特質。

如果未來有一天,我也為人父母,希望這句話也能是我帶給孩子的禮物。
爸媽年輕時一起去日本念書,本來不打算生小孩,兩個人這樣開心過日子就好……。直到……哥誕生的那天。「生一個就好,養小孩真的太辛苦了。」兩人想。哥哥五歲時,爸媽偶然看到哥哥坐在家裡和自己聊天。「啊……好吧。」

於是我誕生了。小野獸長到可以講道理的年紀後,緊接著又從零開始養一隻不講道理的。
做為哥哥的玩伴,我和他的個性完全落於光譜的兩邊。我極其感性,哥哥超級理性。

我拿到新玩具就會直接玩到爆,再堅固的玩具都會被我玩壞。哥哥拿到新玩具會先研究個半天,
看完說明書後才小心地開始玩。

我吃飯時喜歡沾各種醬料,吃得亂七八糟。哥哥則是所有食物都吃原味,吃飯總是簡潔乾淨。

長大後,我的工作充滿藝術色彩,哥哥則是理工類的人才。即使我們如此不同,卻仍然相處得很好,
原因是……

分享更好吃

媽媽從未對我們說「哥哥要讓弟弟,弟弟要聽哥哥的」這類的話。相反的,我們得到的一切好東西都要分對方吃跟用,完全公平。即使只是一片白麵包,也要精準地切成一半和對方分享。

小時候,我總是想自己吃完一整份食物、一整杯飲料。長大後才知道,自己吃完一整份食物,比不上小時候分享時來得好吃。

不用讓弟弟,因為他可以自己做決定。不用聽哥哥的話,因為你和他一樣聰明。現在回想起來,我和哥哥從未吵過架,或許是這兩句話造成的吧。

附帶一提,我念國中時,超驚訝有人只因為不喜歡而不吃某樣食物。我們兄弟倆什麼都吃……
或許是因為,我從小就覺得能分到自己手上的食物都太寶貴了吧!

(二)不被放棄的孩子

國小二年級的我,不顧老師們的反對,留了一頭及腰的長髮。成為老師眼中釘的我,還超級喜歡反駁老師在課堂說的話。

面對總是造成老師們困擾的我,爸媽決定讓我轉學。記得跟我念同一所小學的哥哥,曾經因為太害羞不敢在全班面前朗讀課文,而被國語老師罰站了一整年,只要是國語課,都得在全班面前罰站。

於是,我轉學到了一所在深山裡的國小。這裡不用穿制服、沒有一堆奇怪的規定,老師還帶大家在戶外上課。

學校裡,沒有任何老師對我的一頭長髮有意見。在我們班上,有很高比例的孩子有身心狀況:
智能障礙、行動不便……他們跟我一樣,在班上通常是會被同學霸凌、被老師放棄的孩子。
但是在這所僅有兩百人、大家都認識對方的學校裡,沒有人是特別的。

這個學校並不是特殊教育機構,也不是什麼貴族小學,就只是一個,讓每個小孩都能做自己的地方而已。

畫在週記上

當時遇到的班導師,鼓勵我把腦中怪怪的想法統統變成漫畫,畫在週記上。那是我人生第一次連載漫畫。也是我第一次嘗到「用畫筆說故事給別人聽」的快樂。

學校裡有一個酷傳統:六年級畢業時,必須登上學校旁邊那座山的山頂。老師、同學和家長們都會一起共襄盛舉。那座山的路線不算簡單,老師和我們攻頂時,都開心得大跳大叫。只有那位腦性麻痺的同學,因為不太能走路,所以沒有跟著大家一起去。

當大家下山時,爸爸注意到他坐在教室裡的背影看起來特別寂寞。於是爸爸坐下來和他聊天。

「你也想爬山,對不對?」「嗯,但我一定沒辦法到山頂……」「沒關係,能走多遠就走多遠。」

被放棄的孩子

於是隔天,爸爸特地請假帶著那位同學再爬了一次山。因為爸爸不希望他感覺自己是「被放棄的孩子」。長大後我才聽爸爸說,當時老師跟家長們為我們這些孩子做了多少努力。為家境清寒的同學募款、
帶著拖把到家長臥病的輕度障礙學生家裡打掃……只為了讓他們感覺自己沒有被人放棄。

直到畫出這篇故事的當下,我才發現這件事:我當初也是差點被人放棄的孩子。

長大後,我才知道和我有相同特質的人不少,而且經常過得很辛苦。……能被家人與與學校所接納,
我知道這樣的自己是幸運的。

(三)感謝傷害你的人

每年的除夕夜,全家都會去東門市場買年菜和各式各樣的食材。小時候的我,無法理解為什麼過年那幾天,媽媽總是看起來滿面愁容。

在阿嬤家裡,總是女生在廚房忙東忙西,男生待在客廳看電視。老實說,幼年時的我一直以為這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包含阿嬤對媽媽的所作所為總是很苛刻這件事……

我和哥哥出生時,阿嬤都沒有來看我們,只送了一包過期的餅乾。

開車出遊時, 總是媽媽負責開車。記得有一次媽媽已經開了整天的車,阿嬤卻還是要求媽媽開回家為大家煮飯,因為她不想在餐廳吃晚餐。

配不上爸爸的人

長大後,我才慢慢想通了來龍去脈。因為媽媽在阿嬤眼中,永遠是一個「配不上爸爸的人」。

在我十九歲那年,媽媽得到了她夢寐以求的金鐘獎,躍上了各大媒體。

某一天回阿嬤家,阿嬤對著爸爸說:「友中啊,你什麼時候也拿一個牙科的獎回來?」

媽媽後來和我說,或許在那一刻開始,自己已經不是那個讓阿嬤瞧不起的小女生了。阿嬤對媽媽來說,就像生活中的大魔王。用電影來形容的話,兩人的關係,就像是《少年Pi的奇幻漂流》中的少年與猛虎。

記得猛虎終於離開Pi時,少年Pi並沒有如釋重負,反而痛哭失聲。生活中有很多關係會讓你活得痛苦,
讓你拚了命地想擺脫對方。但是當一切結束時,你才猛然意識到,這已成為你生命中的一部分了。

未曾試著了解過她

阿嬤過世前,家人、親戚們都圍繞在病床前。媽媽握著阿嬤的手,看著三十年來讓自己焦慮、害怕的阿嬤,媽媽說:「媽……謝謝妳。」媽媽說,那是她真心想說的一句話。

阿嬤在我二十歲時過世,直到她離開前,我都未曾試著了解過她。後來我才知道,阿嬤也曾在日本留學,她主修生物,回國後在臺中女中任教。

二二八事件時,她帶著學生為臺中的義勇軍包飯糰、照顧傷員……她與阿公退休後,曾經一起到日本的奄美大島上為老年人義診。

她有夢、有理想,有過精采的一生 而不只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阿嬤。現在我們還是常經過阿嬤家的那條巷子,看著那扇熟悉的紅色大門……大家都會安靜地經過,
我想是因為大家心裡都有自己想對阿嬤說的話吧!

(四)教小孩

「妳女兒……」「噢,那是我兒子。」「兒子?妳怎麼沒有叫他剪頭髮?你們不會擔心別人說閒話嗎?」
「這就是他真正的樣子,我覺得他自己決定就好。」

因為留了一頭及腰的長髮,再加上兒童時期男女之間的五官、身體特徵不是特別明顯,乍看之下,所有陌生人都會以為我是女孩子。所以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習慣在聽到大人說「妹妹」時回頭,而且他們也通常是在叫我沒錯。

進到男廁時,我會被陌生人請出來:「妹妹,這是男廁,女廁在那邊。」這是在外面上廁所時常會遇到的事;有時遇到特別「守規矩」的人,即使我解釋半天,也不讓我進男廁。小小年紀的我,寧願憋尿到回家,也不願真的走進女廁。

爸媽從未要我剪頭髮

在學校, 我會被取「人妖」 之類的綽號,編成歌曲和被模仿,也會在路上被同學架住往女廁裡扔;天天請我剪掉頭髮的老師也為此感到頭痛,特別請爸媽要我別再作怪。

二十年前,性別意識還不像現在開放,這些都是我的日常。雖然我很叛逆,但我真的不是想透過留長髮作怪,我也不覺得自己是女生,我只是喜歡自己是這個樣子。留長髮時,照鏡子、綁頭髮都是一種樂趣,如此而已。

但是很明顯的,我的外表造成了很多人的困擾。我和爸媽都被好心的親友、路人關心到不堪其擾,好像我的頭髮是一件全世界都有義務關注的事,但其實不是。

還好,我一直知道自己沒有做錯事,爸媽也從未問過我要不要剪頭髮,連一點點暗示都沒有。他們說,世界上有很多吃飽沒事的人,就愛管跟他沒關係的事。我只要做開心的事、為自己負責就好。

爸媽當初的態度只要有一點不同,我的人生或許就會走向不同路線了吧。

上國中後,在老師與主任的勸說下,我還是把長髮剪掉了。即使現在看起來那些為了升學率、為了校風的理由其實荒謬、沒有道理,我當時還是選擇了妥協,但我知道這是自己的決定。剪掉長髮後,我在國中度過了人生裡最不愉快的三年,但我一直記得,「只要做開心的事、為自己負責就好」這句話。

後來成為創作者後,我發現經營一個以個人創作為題材的網路社群,就像是一個在臺灣社會裡留一頭長髮的國小男生,有人會讚賞你的勇敢,有人不持任何意見,也有人會對你指指點點,對你套上特定的價值觀。

爸媽並沒有教我創作,但從小就教會我分辨誰是吃飽太閒的人,忽略他們、活好自己的人生。這件事,即使過了二十年依然有用。(章文/輯)

《火箭老媽,烏龜老爸:我家,或許也是你家的故事》
作者:街頭故事 李白
出版社: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