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旭岑談音樂》無以倫比的美麗:拉威爾

蕭旭岑 2020/03/08 09:50 點閱 2440 次

世界上最美麗的音樂是什麼?每個人答案不一樣。有人認為是莫札特,有人認為是葛利果聖歌,也有人認為是魯多維柯・艾奧迪(Ludovico Einaudi );或者,很多人會覺得,是媽媽抱著嬰兒時口中哼的歌。

我從很年輕時就認為,世界上最美麗的音樂,無論如何都會有拉威爾在裡頭。

渾然天成的美

拉威爾跟德布西,同屬法系印象樂派,一直被拿來比較,但其實兩人大不相同。就像兩位師兄弟同門同派,但內功心法大異,招式路數也不同。德布西通透,拉威爾精美,前者是需要一點悟性才會愛上的絕美空靈少女,後者是美貌放諸四海皆準的大家閨秀。

聽拉威爾,我建議丟掉教科書上「瑞士鐘錶匠」的刻板印象。他的音樂有最純粹而渾然天成的美麗,也許是世俗的美,感官的美,但保證讓你念念不忘。

波麗路感官迷離

剛入門古典音樂時,有前輩說,拉威爾的《波麗路》(Bolero)是最肉慾的音樂。整首曲子長達17分鐘,同樣的旋律卻反覆演奏了9次,小鼓更是從頭到尾不間斷單調枯燥地重複敲169次,僅有樂器不斷堆疊。

但這些看來乏味無聊的數字,卻在拉威爾的巧手下,感官迷離,情慾流動,最後在機械般地節奏下推至高潮,成為古典音樂史上絕無僅有的瑰美之作。

作曲家拉威爾的神奇

年紀漸長,更能體會拉威爾音樂的絕美。尤其是《悼念已逝公主的孔雀舞》、《水之嬉戲》、《庫普蘭之墓》、《高貴與感傷的圓舞曲》等鋼琴曲(後兩闕還被拉威爾本人改編成管弦樂版本),可說是每一個音符都美到極點。《鏡子》組曲與《夜晚之加斯巴》,可觀的技巧與想像空間,都將鋼琴演奏的歷史往前翻了新頁。

尤其是兩首鋼琴協奏曲,對我來說,當屬美之極致。20年前,我對當時結識不久的妻子說,拉威爾G大調鋼琴協奏曲的慢板樂章,適合獻給自己心愛的女子,那9分鐘的時間,音符進行之際,時空彷彿凝結,即便是二流的鋼琴家,演奏起來也會有纏綿之效,這難以解釋,只能說是作曲家拉威爾太神奇偉大了。

《左手》成代表作

至於另外一首左手鋼琴協奏曲(失去右手臂的鋼琴家保羅‧維根斯坦委託創作,他弟弟就是我心中最偉大的哲學家維根斯坦),跟G大調鋼琴協奏曲幾乎同時期創作。不同的是,《左手》乍聽晦澀,但當你進入其中,沉浸到每一個音符裡頭,你會被曲中無盡的美麗所震懾,一次又一次。

如果讓我選一闕拉威爾的代表作,我會選擇左手鋼琴協奏曲。拉威爾的其他音樂當然都很美,然而《左手》更是歷經深邃的陰暗後,才綻放出無與倫比的美麗,更為刻骨銘心,也留得更長更久。

融合爵士樂元素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左手》融入了許多爵士樂的元素,也讓曲子更豐富與多元,這與美國史上最偉大的古典音樂家蓋西文有關,起因於兩人的相遇,乃至於相互激盪、啟發。

當時蓋西文已小有名氣,作品能夠完美地融合美國剛興起的爵士樂與藍調,但是蓋西文非常崇拜拉威爾,還親赴巴黎拜師,拉威爾對著蓋西文開玩笑說:「你作曲收入比我高,應該是我拜你為師吧?」玩笑歸玩笑,拉威爾也對蓋西文提出忠告:「你為什麼要當個二流的拉威爾,卻不當個一流的蓋西文?」

百年之後,看到兩位大作曲家惺惺相惜,不禁神往那個熱鬧非凡的美好年代,也為當前科技進步、文明倒退的人類社會,格外悲憐而感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