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小說)仲夏午後的邀約(溫小平)

溫小平 / 旅遊作家 2018/05/23 15:58 點閱 8395 次
孩子讓老人的生命像是從操場那邊的陰暗,來到陽光滿滿的草地。(photo by pixabay)
孩子讓老人的生命像是從操場那邊的陰暗,來到陽光滿滿的草地。(photo by pixabay)

孫女滿3歲之後送到附近的幼兒園,女兒結束了留職停薪,回到職場。於是,退休的她,開始一週5天的接送。鄰居遇到早晨出門的她說,「這下子你被孫女綁住了。」她卻笑笑地說自己很喜歡這樣的生活。尤其愛為孫女預備早餐,幫她梳頭綁辮子,彷彿重溫了女兒的童年,那是她最美的時光。

孫女念的是半天班,她11點半左右到校,有時還沒下課,她就坐在走廊盡頭的矮牆上,靜靜等待,享受操場另一端吹過來的風。這是老師特別的提醒,家長不要到教室門口接孩子,免得孩子們撒嬌撒賴,不肯自己穿鞋子、拿提袋。她倒是很想寵一寵孫女,她以前對女兒太嚴厲了。

氣質不凡的老人

她旁邊坐著另一位家長,看年紀應該是爺爺吧!他的孫子挺愛哭,都念到下學期了,早晨還經常哭著鼻子,抱著爺爺大腿不讓走。每回孫子這樣,爺爺都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說,「兒子不會帶孩子,沒教好他規矩,見笑了。」

「哪有孩子不哭的。」雖然她的孫女不愛哭,她卻替他打了圓場。

坐在矮牆上等待各自的孫子女,免不了閒聊幾句,她才知道爺爺原本教國畫的,不忍心孫子被保姆冷落,成天躲牆角哭泣,只好把國畫班收了,專心照顧孫子。

難怪他不像尋常老人家的隨意穿著,他的頭髮總是梳得平整有型,穿著充滿活力的POLO衫,挑的是淡青、鵝黃這類亮眼的色彩。

「你媳婦呢?」她無意打探隱私,下意識問著。

孫子為生命帶來綠意

他卻直接說,「他們合不來,生完孩子就分了,媳婦去國外念研究所,大概另外結婚了。」

她正想說,怎有這麼狠心的媽,爺爺接著說,「我真要謝謝她把孩子留給我們,讓我們的生命像是從操場那邊的陰暗,來到陽光滿滿的草地。」他指著後方,生動地比喻著。

她真想回應說,她也是這樣,卻覺得關係沒到那程度,把話吞進肚子裡。

有一天她晚到了,見那位爺爺獨自站在校門口,她關心問,「怎麼了?沒接到孫子?」他指指草地那頭,「他去花園看蝴蝶,要我在這兒等他。」

她接了孫女,他還在門口,她打了招呼後朝校門走,回頭看他背影,彷彿有幾分熟悉感。她丈夫去世得早,一場車禍奪走他年輕的生命,來不及跟她一起變老,她想像不出他變老的模樣,會是像這位爺爺一般的氣質老人嗎?

只想做何媽媽

當初她從坐月子中心返家,夫妻倆學著幫女兒洗澡,滑不溜丟的身子很難掌握,丈夫手忙腳亂之餘,女兒滑進澡盆裡,他們連忙撈起,幸好沒嗆到水,女兒嚇得大哭,她氣得大罵,晚餐也沒有吃。睡到床上,想起驚心動魄的一幕,她依然哭個不停,丈夫不斷賠不是,把她抱進懷裡哄著。

如果知道丈夫會早走,她絕對不會罵他,可是,現在卻沒機會補償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守著他的姓氏,從何太太變成何媽媽。女兒勸她再婚,她拒絕了,「我只想做何媽媽。」

女兒為了陪伴她,也沒結婚,直到忽然懷孕,生下孩子,卻怎麼也不肯說孩子的爸爸是誰。

到底是誰綁住了誰?還是誰陪伴了誰?似乎也不重要了。這會兒,她只想好好的愛孫女,帶給她快樂。

突如其來的邀約

每到星期五,是幼兒園孩子最開心的日子,因為周末連續兩天放假不用上學,她的心情似乎也跟著展翅,牽起孫女的小手問她,「妳今天想吃甚麼?」孫女歪著頭正在想,那位爺爺走過來邀請,「我跟孫子要去吃壽司,你們一起去好嗎?」

她還沒回答,孫女先跳著說,「好好好!」那孫子竟也過來拉著孫女的手說,「我們走吧!」

她這時若拒絕,倒顯得太拘謹。

到了店裡落座後,來點菜的老闆竟然以為他倆是爺爺奶奶,帶著孫子女一起午餐,他們尷尬的沒有解釋,她竟臉紅了,趕緊別過臉去。

吃完壽司和拉麵,兩個孩子又吵著要吃冰淇淋,他們則喝著咖啡邊閒聊著。

下一個約定

牽著孫女的手往回家的路走,孫女不停打哈欠,她說,「回家洗個澡,你可以好好的大睡一場。」經過住家附近的小公園,孫女看到滑梯卻興奮的說,「外婆,我想溜滑梯。」

孫女上下滑溜開心得咯咯笑著,似乎睡意全消。她斜斜靠著公園涼椅,有一絲疲憊,想起那位爺爺分手時說的話,「下星期我們帶兩個孩子去吃漢堡炸雞好嗎?」心卻是輕鬆的,這樣的仲夏午後,竟吹起習習涼風。